唱礼小厮尖细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将礼单上的名字一一报出,前前后后,也只用了盏茶的功夫便念完了。
顾昭闻言,心中不禁一动,暗忖:“这礼单未免太薄了些,难道说除了武威,其他地方不兴随礼这习俗?”
一想到自己方才也包了二钱银子的红包,此刻便觉得有些肉疼,这二钱银子可够去教坊司喝顿素酒了。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前几次立功获得奖赏就有几百两,如今升任总旗,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的俸禄,这二钱银子随出去,倒也可以接受。
正思忖间,忽听得门口一声长喝:“司马长老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约六旬的老者,身着褐色锦袍,面容和善,缓步踏入大厅。
他身形高大,虽己年迈,却依旧精神矍铄,一头头发半黑半白,根根分明,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老者身上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气息,如同历经风霜的苍松,又似傲然挺立的寒柏,让人见之忘俗。
“诸位,感谢大家拨冗参加我司马无涯的金盆洗手仪式。”老者朗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地传遍每一个角落,甚至连门外搭起流水席的庭院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来者是客,请大家开怀畅饮,今日我司马无涯略备薄酒,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司马无涯的声音中气十足,显然是内功精湛之辈。
顾昭眼中闪过一丝羡慕,这份内功修为着实了得,而且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看透对方的深浅,此人修为,恐怕至少也达到了七品武者的境界。
“焚香祭拜!”
一缕青烟,袅袅腾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司马无涯双手捧着三炷香,神色肃穆,朝着大厅正中央躬身行礼。
那里供奉着泰山派开山祖师的牌位,香案上烛火摇曳,映得祖师牌位上的金字忽明忽暗。三鞠躬,六行礼,九宣誓,每一个动作都透着郑重与决绝。
“金盆洗手!”
一声长喝,如洪钟大吕,在大厅内回荡。
话音刚落,一名门客缓步上前,手中捧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盆。那铜盆不过尺许见方,通体雕琢着繁复的云纹,盆中盛满了清澈见底的清水,水面平静如镜。
门客将铜盆轻轻放在司马无涯面前的高台上,那高台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冰凉而沉重。
顾昭倚在门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一切。他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瞧瞧这传说中的“金盆洗手”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只见司马无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一丝解脱之色。
“弟子司马无涯,自此金盆洗手,再不沾江湖恩怨......”
他缓缓抬起双手,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那冰凉的水面时,异变陡生!
“且慢!”
一声断喝,如惊雷般炸响,打断了这庄重肃穆的仪式。
话音未落,一道乌光,快若闪电,破空而来,首击金盆。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金盆应声而碎,碎片西溅,水花飞溅,那高台上的铜盆被击得粉碎,连带着汉白玉台面也被砸出一道道裂痕,清水洒了一地,湿漉漉的一片。
“玄阴剑派前来贺喜,赠上金丝楠木棺材一副,祝司马无涯早登极乐!”
又是一句话,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和嘲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庄严肃穆的大厅瞬间陷入一片哗然。
人群像是被投进石子的水面,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惊呼声、咒骂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在厅内回荡。
每个人都脸色各异,或惊恐,或愤怒,或疑惑,或幸灾乐祸。
“玄阴剑派?这……这是哪里的门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一个年轻模样的人小声嘀咕着,声音里充满了疑惑。
“嘘,小声点!”旁边一个年长的弟子连忙制止他,压低声音说道:“玄阴剑派如今确实名不见经传,但在二十年前,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门派,据说……”
“我听说过!”又一个人插嘴道,“二十年前,玄阴剑派被……被司马长老他……”
“嘘——”几个人同时制止了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听说是为了《玄阴剑典》和玄阴剑派的宝藏,司马长老率领泰山派高手才率众剿灭了他们。”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人,语气低沉地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想当年,司马长老可是泰山派的绝顶天才。”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感慨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敬意。
“二十年前便己晋升五品剑客,感悟出了剑域,风光无限。可惜啊,那一年他与玄阴掌门一战,虽将对方斩于剑下,却被其临死反扑,毁了道基,修为大跌,从五品跌落至七品,从此只能屈居外门,做一名普通长老。”
“是啊,可惜了。”旁边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人接口道,“只是这些年,泰山派上下,并未有人施展过玄阴剑法,也不见得宝藏的踪影。如今的泰山派,怕是连三流门派都算不上喽。”
“这事儿,谁说得清呢?”山羊胡老者捋了捋胡须,压低了声音。
“有人说是玄阴掌门在强敌环伺之下,毁了《玄阴剑典》,并未透露宝藏所在;也有人说是司马长老贪墨了战利品,知情不报。当然,也有可能……泰山派,是闷声发大财呢。”
“你……你们!”司马无涯的目光从三名黑衣人身上一一扫过,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愕、恐惧和一丝慌乱的复杂神情,让他那张原本就严肃的面容显得更加阴沉。
“玄阴剑派弟子嵇苍、景修、赵图,送你赴死!”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冰冷,如同寒冬的腊月,不带一丝感彩。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拔剑,三道乌光冲天而起,那剑比寻常宝剑长上两寸,剑身狭窄,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在阳光下,竟透着一股诡异的暗红色。
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大厅,瞬间鸦雀无声,紧接着,人群如同潮水般向西周退去,以司马无涯为中心,瞬间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那三名黑衣人,如同三座冰冷的孤峰,屹立在这片真空之中,与司马无涯对峙着。
顾昭早己退至人群之后,他目光一扫,便落在了百户姜诚身上。
姜诚,这位自称与司马无涯还算有些交情的百户大人,此刻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那张脸上写满了事不关己。他站得比自己还远。
顾昭心中想到,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不动声色地,一步一步再次后退,又与那片即将成为战场的真空地带拉开了几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