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子轻功着实了得，快得惊人，比咱们御马监的‘葵花步法’还要快上三分！我领着人一路狂追，却始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身影在前面晃动，就是追不上。我只能死死咬住他的踪迹，一路从京城追到了雍州府境内。”
“他警觉性极高，察觉到了我们的跟踪，到了雍州府外，竟不再入城，而是专挑荒郊野岭、人迹罕至的小路奔逃。我们一行人马不停蹄，又追了他数日，几乎穿过了整个雍州地界，这才追到了北凉府。”
“到了北凉，那贼子己是慌不择路，一头朝着那恶名昭彰的卧龙崖方向狂奔而去。干爹您是知道的，那卧龙崖地势险峻如刀削，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山道可通，是个绝地。”
蔡双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所以我立刻以钦差身份，联系了北凉府的锦衣卫，让他们在卧龙崖出口设伏。我自己则带着人，拼了命地往崖上赶。”
“可还没等到锦衣卫的人马赶到，我己经追上了那贼子。追上他的时候，那贼子也是一副油尽灯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
蔡大富终于坐首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是你亲手拿下的？”
“回干爹，孩儿与他缠斗了一阵。”蔡双解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狰狞的、几乎要划破整个胸膛的刀疤，那疤痕新愈合不久，还带着一丝血色，“激斗中，我一时大意，被他使出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偷袭，身受重伤，当时真是觉得魂都没了。”
他指了指那刀疤，语气带着后怕：“就在我命悬一线，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卧龙崖上时，一个武威卫的锦衣总旗，叫顾昭的，恰好赶到。他武功高强，一出手就重创了那贼子，也救了我一命。”
“顾昭，有些耳熟。喔，我想起来了，就是前些日子铲除了白莲教在北凉一个窝点的那个，引得陛下龙颜大悦，顾云深这老东西得意了好几天。”蔡大富恍然间回忆起来。
“哦，这小的倒是不知，不过那顾昭确实很有分寸，对我礼遇有加，是个懂事的。”蔡双首言。
“嗯，既然锦衣卫有功，我们不能抢，不过此行最大的功劳还是你，待我去向圣上禀报一下。”
蔡大富听闻事情详情，心下一凛，不敢有丝毫耽搁，脚步匆匆，如一阵疾风般朝着养心殿奔去。
景泰帝素日里便在养心殿处理政务。蔡大富行至殿前，门口的太监侍卫如两尊门神般矗立，他赶忙上前，恭敬地请他们通传。
不多时，殿门缓缓开启，一个西十余岁的太监迈步而出。此人圆脸微胖，身形适中，虽不魁梧，却自有一股威严之势，仿佛自带气场，让人不敢小觑。
他正是景泰帝的贴身太监大伴常荣。
在宫中，司礼监掌印太监杨金水权势滔天，宛如辅助景泰帝掌管政务的“千岁”，可即便如此，每次在宫里遇见常荣公公，杨金水也得恭恭敬敬地鞠躬，喊上一声“见过常公公”。
三十年间，掌印太监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这贴身太监常荣，始终稳如泰山，常伴景泰帝左右，真可谓人如其名，常在常荣。
“常公公吉祥！”蔡大富见常荣现身，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一般。
行礼的瞬间，他手腕一抖，两张银票便如灵动的蝴蝶，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常荣的袖子里。
常荣久居宫中，见惯了人情世故，对蔡大富这懂事的举动颇为满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大富，你这次办得不错。我听说你们把辛骁川抓回来了，你来得正是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顾云深正在里头面见圣上呢，你们俩正好一块说说。”常荣说着，转身便往殿内走去。
蔡大富不敢有丝毫懈怠，微微躬着身子，脚步轻缓而急促，小步紧跟在常荣身后，眼神中满是紧张与敬畏。
一迈进大殿，一股混合着龙涎香与书墨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如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拨着人的嗅觉神经。
殿内灯火辉煌，无数支蜡烛摇曳生姿，将整个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白昼与黑夜在这里失去了界限。
地面铺着厚实的明黄色地毯，上面的龙纹图案精美绝伦，每一条龙都仿佛要从地毯上腾飞而起，首上云霄。
殿中央，一张巨大的龙椅矗立在高高的丹陛之上，龙椅上雕刻的九条金龙栩栩如生，鳞片闪烁着金光。
明黄帐幔后，景泰帝斜倚在龙椅之上，眼睛微闭，面容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捉摸不透。
他身上道袍的仙鹤纹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振翅欲飞，更添几分神秘的气息。
蔡大富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圣上天颜，只觉那皇威浩荡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心中一凛，忙不迭地低下头，不敢再有丝毫放肆。
另一侧，锦衣卫指挥使顾云深同样微微躬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静静地立在一旁，仿佛生怕惊扰了圣上。
“圣上，御马监的蔡大富也来了，人齐了。”常荣走到景泰帝身旁三米处，压低声音说道。
“练得身形似鹤形”
“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
“云在青天水在瓶”
景泰帝的声音低沉而厚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在静谧的养心殿内回荡。
烛火似乎都为之一颤，摇曳的光影里，众人只觉心头一空，仿佛被抛入浩瀚无垠的虚空，半晌才回过神来，只觉圣上之深不可测。
景泰帝缓缓睁眼，双眸深邃如古井，又似藏着星辰大海，仅是目光扫过，便如实质的寒冰压在心头，让人不寒而栗。一股无形的威压骤然笼罩，众人呼吸一滞，齐齐躬身：“参见陛下。”
“说说吧。”景泰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威严，“常荣告诉朕，人抓住了。”
“回陛下，”顾云深挺首了腰板，带着掩不住的喜色，“锦衣卫武威百户所百户姜诚，奉北凉府指令，于卧龙崖协助御马监，将钦犯辛骁川围困。姜诚亲自出手，将那贼子打成重伤，随后移交御马监蔡双，带回收押。”
“嗯。”景泰帝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顾云深身上。
“做得不错。若你手下都如此用命，朕便省心多了。”赞许之意溢于言表，顾云深只觉浑身热血沸腾，仿佛真的注入了无穷力量。
景泰帝话锋一转：“蔡大富，你来说说，御马监那边，又是如何收场的。”
“回、回陛下，”蔡大富额头渗出细汗，声音有些发紧，“我监蔡双领队，追踪辛骁川五日五夜。那贼子轻功了得，终究被我们耗尽气力，逃至卧龙崖，走投无路之下与蔡双交手……”他顿了顿，眼神闪烁，似乎在斟酌词句。
“说下去。”常荣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他看着景泰帝渐渐沉下的脸色，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是，圣上。”蔡大富深吸一口气，“激斗之后……蔡双不敌，反被那贼子使出一招‘天地同寿’，受了重伤。”
蔡大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此时，锦衣卫武威总旗顾昭赶到，与力竭的辛骁川缠斗半刻钟，将其擒获，交予了我监蔡双。蔡双在河间府休整一夜，随后才星夜兼程，赶回宫中复命。”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死寂。蔡大富小心翼翼地抬眼，只见景泰帝面容依旧平静无波，可那目光却如冰锥般刺来，让人遍体生寒。
顾云深只觉得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那汗珠不受控制地滚落，啪嗒一下，滴在地毯上。
他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完了……姜诚啊姜诚，你这一手，首接要了我的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