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昭目光一转，落在任辽脸上。
任辽清了清嗓子，道：“大人，依小人之见，有两条路可行。其一，便是将这批货吞了，寻个黑市渠道，设法脱手。这批货，少说也值数千两银子。大人您拿大头，末将和几位兄弟分些小头，大家都能赚得盆满钵满。说句实在话，咱们锦衣卫里，这等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只要手脚干净，做得机密，倒也并无甚风险。”
“二呢？”顾昭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听一段无关紧要的闲话。
“其二，”任辽略一沉吟，接道，“便是按规矩来，将此事上报朝廷，彻查真相，揪出那幕后黑手。只是这条路，委实艰难，而且……恐怕会引得那黑手背后之人，寻咱们的麻烦。”
他拱手一礼，补充道：“不管大人作何决断，末将等绝无二心，唯大人马首是瞻。”
顾昭负手而立，望着庭院里随风摇曳的树影，缓缓道：“你我心里都明白。如今朝廷与突厥，在北凉边境线上，己是剑拔弩张，小打小闹从未断过。突厥人虽善骑射，可手工业不兴，兵甲器械远不如我大晟精良。他们正想方设法，要从我这里弄去器械。这批货，便是要运往那边去的。”
“大人明鉴。”任辽躬身应是。
顾昭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首视任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我身为大晟锦衣卫，吃的可是大晟百姓供奉的粮饷。绝不能干那‘吃人家的饭，砸人家的锅’的勾当。那几千两银子固然，可万一哪天突厥人仗着这些精良兵器，长驱南下，大晟亡了国，咱们还拿什么来花？命都保不住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沉郁。
任辽连连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脸上满是挣扎。
“有话便说。”顾昭己瞧出他心中有话。
任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人恕罪末将多嘴。这走私的勾当，末将在武威一带就听说过不止一家在做，更别说整个北凉，乃至整个大晟了。就算咱们不卖，这批货也总会找到别的路子。咱们不卖，不过是江中一滴水，浪花中的一粒沙罢了。”
“哼，”顾昭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人人都做，便是对的么？若人人都与敌通关节，大晟这江山，怕是离完蛋不远了！”
他神色一肃，正色道：“任辽，弟兄们在别的事情上，譬如查案办案，辛苦了，赚些外快，我并非不知，也觉得在情理之中，那是他们应得的。但在我这里，却有两条铁律，张彪、朱春明那两个小队都清楚，你来得晚，今日我便与你说明白。”
“末将恭听。”任辽神色一凛，抱拳肃立。
顾昭声音陡然转沉，一字一句地道：“第一条，绝不可作奸犯科，奸淫掳掠，欺压良善，祸害百姓。”
“第二条，绝不可卖友求荣，卖国求利！”
“凡违此二条者，”他眼中寒光一闪，“顾昭绝不轻饶！”
“属下领命，誓死效行！”任辽躬身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你且看守好货物，我去向百户禀报。”顾昭低声吩咐，随即整了整衣襟，步履轻快地走向百户大厅。
谁料他到了厅中，将这桩事细禀之后，百户姜诚眉头紧锁，脸上现出几分难色。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只怕他这百户之位便坐不稳了。
姜诚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顾昭身上，缓缓道：“顾昭，此事既是你先发现的，又这般紧急重大，理当由你亲自层层上报。免得我信息不全，误了大事。”
这话听来冠冕堂皇，实则是在推卸责任，心想将来若出了纰漏，也好让顾昭去顶缸。
顾昭眼神微动，虽己猜到姜诚心思，却并未多言，恭恭敬敬地应道：“属下遵命。”
当下，顾昭用了百户府的传讯通道，以自己的名义，将此事急报给了北凉府的千户楚昭夜。
北凉府治下的凉州城，锦衣卫千户府占地极广，足有数百丈方圆，那气派远胜寻常官衙，宛如一座精巧的宫殿，处处彰显着锦衣卫的威势与霸道。
此时，千户楚昭夜正闲坐在后堂，手捧香茗，面前几名舞姬轻舒长袖，曼妙起舞，娇声低唱，好不惬意。他足不出户，便能在此尽享歌舞之乐。
“报——！”门外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声响亮的禀报划破宁静。
楚昭夜正看得入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一抖，茶水泼洒了几滴，烫得他眉头一皱。那舞姬们也被吓得停了舞步，齐齐跪倒在地。
他顾不上呵斥来人失礼，心知有些事远比这歌舞更重要。若处理不当，别说继续享乐，怕是项上人头都难保。
楚昭夜接过亲信呈上的密件，展开细看。起初尚面带微笑，越看脸色越沉，待看到最后，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看这密件上的字句。
“唉……”他长叹一声，睁开眼，目光扫过密件的落款：“武威锦衣卫总旗顾昭呈报。”
“顾昭……”楚昭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倒是个会给我出难题的角儿！”
“大人，如何定夺？”那亲信也知晓密件内容，他正是负责值守北凉府传讯令牌的，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才第一时间上报。
楚昭夜心思急转，片刻便有了计较，沉声道：“上报！如实上报！这颗炸药，绝不能捂在我这儿炸了。上报时，记得署上顾昭的名字，说清楚是他发现的，是他禀报于我，此事重大，不敢擅专，即刻呈报上级定夺。”
镇抚使林宜看完密件只觉一股寒意升起，丝毫没有耽搁报给他的上级——指挥佥事，指挥佥事眉头锁紧，看过后同样没有迟疑，立刻指示属下将密件呈报到了指挥使顾云深的桌子上。
顾云深阅过信件，心中己微微一跳，沉吟了片刻，目光陡然锐利，将密件小心收好，便叫来一名贴身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应声匆匆离去。
随即顾云深火速向皇宫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