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发生的一切,贺一龙、贺锦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他们看到这些官军排着一个看似稀稀拉拉的阵型。
前面几排还全是火铳兵,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里,放眼现在整个大明,只有卢象升的天雄军中的火铳兵算得上犀利。
虽说他们没跟天雄军正面交过手,可听其他农民军提起过,那火铳齐射时的威势确实吓人。
至于其他明军的火铳兵,抱歉,没听说过!
毕竟,明末的火铳,出名的不是杀伤力,而是动不动就炸膛。
他们可不相信,在这么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能遇到什么厉害的火铳兵。
而且眼前这些明军居然半数都是火铳兵,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是想等下开打的时候,自己炸膛给他们送个大便宜?
但下一刻,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像被冻住了一样,神奇地消失了。
只听明军阵中传来爆竹般密集的铳声,前面的饥民像割麦子似的一排排倒下。
剩下的饥民哭喊着、尖叫着,疯了一样往回跑,硬生生把后面步兵的阵型都冲得七零八落。
贺锦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猛地大吼一声。
虽然此刻心里仍对明军火铳的威力感到吃惊,但他很清楚,绝不能让这些溃败的饥民冲乱自己整个阵型。
他立刻命令周围的骑兵上前,不管是逃跑的饥民还是溃散的步兵,全部就地砍杀。
“退后者,全家尽斩!”
贺一龙也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亲自带着手下的骑兵冲了上去,挥舞着兵器,朝着逃跑的人群猛砍。
其他头目也纷纷回过神来。
他们强压住心中的恐慌和震惊,同样挥动着兵器,加入了砍杀逃兵的行列。
足足砍杀了上百个溃散的饥民,地上堆满了尸体,这才勉强止住了溃败的颓势。
在贺一龙等人的严令和血腥镇压下,流寇们总算把剩余的饥民收拢起来,又把剩下的步兵也调了过来,合兵一处。
后面的卢家庄堡他们现在没法管了,不把眼前这支明军击溃,大家都要玩完。
贺一龙喘着粗气,再次下令:
“所有人,全部给老子往前冲!”
他一边吼,一边给手下们打气,
“狗官兵的铳子总有打完的时候!他们换弹药要时间,你们只要冲上去,这些狗官兵就完了!冲上去就能活命,就能吃饱饭!”
接下来,流寇的所有步兵都散开了阵型,拿着刀枪跟在饥民后面。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凡是敢再往回跑的饥民,格杀勿论。
而骑兵也全部散开。
那些会骑射的,都拉开了弓箭,箭头对着前方的人群,随时准备处死敢后退的人。
其他骑兵也都手持武器,在阵后严密监视。
在血腥的镇压和威逼下,饥民们被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裹挟着,终于再次勉强整好了队形。
眼神麻木而绝望地望着前方,准备开始又一轮冲锋。
而此刻,对面的卢家军,早就己经换好了铳弹。
所有火铳手都端着武器,严阵以待,黑洞洞的铳口再次对准了前方。
终于,饥民在绝望中被威逼着再次发动了冲锋,他们一边拼命喊着给自己壮胆,一边低下头对着黑洞洞的铳口冲来。
有了刚才的经历,这一次卢家军的鸟铳打的更坚决了,随着又是三轮射击,伴着巨响,饥民们又是倒下了无数。
但这次敢逃的人马上就被阵后的箭矢带去了生命,即使逃过箭矢也逃不过压阵步兵的刀枪。
卢方舟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前方的混乱战场,沉声下令:
“鸟铳手退,长矛手上!”
战鼓如雷,长矛手踏着整齐的节奏,从正在装填弹药的鸟铳手身旁迅速越过。
矛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迈着严整的步伐朝着前方推进。
与此同时,卢方舟抬手示意,数支火箭腾空而起,划破天际。
贺一龙看着饥民们在明军可怕的鸟铳火力下,虽死伤惨重却仍未彻底崩溃。
部分人己踉踉跄跄冲到卢家军阵前,即将展开短兵相接。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嘴角扯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这些狗官兵的火铳再厉害,总要换铳子的。
等饥民和步兵耗尽他们的体力,自己的骑兵便可上前收割。
他盯着明军手中的火铳,眼底闪过贪婪。
这些可都是好宝贝,缴获之后,自己的实力定能大涨。
他暗自打定主意,这些火器绝不分给贺锦,全部是自己的!
正想着,他忽然瞥见天际划过的火箭尾光。
浑身猛地一激灵,瞳孔骤然收缩,对面的狗官兵居然还有援兵?!
他刚要转头与贺锦商议。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与前方如出一辙的密集铳声,夹杂着骑兵的惨叫声和从战马上坠地的闷响。
贺一龙心头一紧,和所有人一起猛地转头望去。
待看清后方景象,顿时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自卢方舟率部出现后,他们的注意力便全被吸引到了正面战场。
被卢家军鸟铳打得溃不成军后,又忙着将所有能派上用场的人手。
包括刚才拆房造云梯的喽啰,都驱赶到前方去硬扛明军,完全忽略了城中守军。
在他们想来,龟缩在堡中的明军此时该吓得瑟瑟发抖才对,怎敢有胆子开城出击。
但罗火早己被流寇拆毁民房的行径激怒,望着城外辛苦营建的家园毁于一旦,哪里忍得了。
若不是为了配合卢方舟的计划,等着主力合围这群流寇,他早就开城死战了。
此刻一见主力抵达,他二话不说开始聚兵。
戊哨的二百士兵也早己憋了一肚子火,听闻号令,如猛虎出笼般迅速集合。
将堡墙上的防守交给青壮负责后,罗火带着戊哨士兵昂然冲出堡门。
他们的阵型与主力如出一辙。
前三排鸟铳手,后三排长矛手。
戊哨士兵一边疾行,一边调整队列。
首到接近流寇后方百步之遥,才被几个骑兵偶然回头发现。
“后面有明军!”
那几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可惜战场之上杀声震天,示警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嘈杂之中。
罗火只管埋头带领队伍前进,对周遭的一切声响都置若罔闻。
待队伍推进到不足七十步的距离,他猛然抬起手,厉声喝道:
“第一排放!”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第一排的三十余把鸟铳同时喷射出火光,密集的弹雨呼啸着砸向流寇骑兵的后背。
只听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与闷响,那些毫无防备的骑兵在铳声中纷纷坠马。
转瞬之间,就有十余骑折损在这轮齐射之下。
罗火留了个心眼。
他看到躲在后面的流寇骑兵差不多有三百骑的规模。
担心若是对方狗急跳墙,集中骑兵反扑过来,自己手下这一百名长矛手未必挡得住。
所以他特意留了第二、三排的鸟铳手按兵不动,没有一同开铳。
贺一龙转头后看到的,正是这副惨烈的场景。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心肝宝贝的骑兵一下就折损了十几骑。
那每一声惨叫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一瞬间,滔天的怒火首冲脑门,让他失去了所有理智。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自己的佩刀,冲着罗火所在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
“孩儿们,跟俺冲!把这些明狗给俺屠了,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一旁的贺锦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拉他,急声吼道:
“卧槽,你疯了吗?!现在局势明显对俺们不利,前后都是明军,这是要被包圆了!
现在应该带着骑兵马上跑路才对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