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护城河冻成青灰色的镜面,谢明昭的鹿皮靴碾碎冰面上的霜花,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咯吱"声。火折子的微光穿透三尺厚的冰层,映出底下排列整齐的火药竹筒,筒身刻着的狼首徽记在幽蓝冰晶中若隐若现。她蹲下身,银簪刺入冰缝挑起半截引线,硫磺粉簌簌掉落——这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藏着的北疆硝石配方。
"谢小姐可认得这蚕丝?"萧云谏的玄色大氅扫过冰面,指节上的玉戒折射出冷光。他扯断引线处缠绕的靛蓝蚕丝,经纬线在火光下泛着铁锈色,"永昌丝绸庄上月送进东宫的十匹贡品里,掺的全是这种玄铁丝。"
谢明昭的指尖突然刺痛,冰缝渗出黄褐色液体。她想起三日前太子赏赐谢府时,父亲摸着绸缎笑道:"这料子最宜做冬衣。"此刻那匹"冬衣料"正缠在御史尸体脖颈上,獬豸补子己被勒成碎片。
冰层深处传来"咔嗒"异响,萧云谏猛地拽她后退。三尺外的冰面轰然炸裂,浮冰中裹着具的尸体,官服下摆沾着谢府独有的龙涎香灰。谢明昭的银簪挑起尸体腰牌,背面刻着"丙申年入营"——与铜雀台暗卫的编号如出一辙。
北疆军械库的地窖比冰窟更阴寒,谢明昭的睫毛凝满白霜。雄黄酒泼上石墙的瞬间,冰霜融化成腥臭的黑水,露出密密麻麻的军械账目:"景泰七年冬,收硝石三千斤,记为赈灾炭银。"每个朱砂数字都晕染着指印,纹路与谢父书房密账上的血渍重叠。
"这炭银烧的可不是木头。"萧云谏踹开冻僵的守库兵,铠甲内掉出本靛蓝名册。他撕开尸体棉衣,焦黑的"谢家暗卫丙申"烙印在火光中狰狞如鬼面,"去年黄河冰面下埋的五百斤硝石,正是这些'灾民'亲手填的。"
谢明昭的银簪突然抵住他咽喉:"你早知道他们替北疆蛮子造火药?"簪尖挑开他衣襟,锁骨下的旧疤覆着硫磺痂,"就像早知道这道疤是谢家给的?"
萧云谏握住簪身扯向心口,黑血渗出蟒袍:"这疤里嵌着三粒硝石,每逢雨雪便如蚁噬。谢小姐要不要剖开看看,是你谢家的债深,还是我的恨浓?"
地窖深处突然爆炸,气浪掀翻火药桶。谢明昭在硝烟中瞥见具幼童骸骨,腕上的铜镯刻着"景泰三年腊月溺亡"——正是先帝西皇子夭折的日子。
子时的谢府冰窖宛如水晶宫,琉璃灯在冰棱间折射出妖异彩光。谢明昭的指尖抚过冰棺,黑冰寒气刺入骨髓。棺盖上狼首浮雕的眼珠突然转动,暗格弹开的刹那,明黄帛书上的朱砂字灼痛眼睛:"朕传位于西皇子..."而当今圣上,分明是七皇子!
"昭昭到底还是找来了。"谢父的声音混着碎冰声传来。他枯槁的手指敲击冰棺,棺内尸体面容在琉璃光中浮现——竟与萧云谏有七分相似!"这黑冰采自黄河底,掺了西皇子尸骨磨的粉,可保千年不腐。"
谢明昭的银簪猛地刺向冰棺,裂纹如蛛网蔓延:"您连亲外孙都不放过?"簪尖挑出丝腐肉,熟悉的茉莉香混着硝石味——正是母亲每日佩戴的香囊配方。
谢父癫狂大笑,琉璃灯砸向冰棺。火舌舔上黑冰的刹那,硝石粉爆出青紫焰光。谢明昭被气浪掀翻,最后瞥见棺内尸体的手——指节戴着萧云谏那枚玉戒!
腊月十五的雪粒子像盐粒砸在脸上,谢明昭在城墙垛口踉跄狂奔。护城河的冰面己布满蛛网裂痕,铜雀台方向的爆炸声震碎琉璃瓦。她攥着半截冰棺残片,玄铁丝在掌心勒出血痕——与御史脖颈的勒痕分毫不差。
"谢大人这份大礼,本王收下了!"萧云谏的箭矢破空而来,钉入冰面火药阵。他玄甲上的冰碴泛着幽蓝,箭囊玉璜刻着"景泰三年西皇子"。"只是这弑君的罪名,该还给真正的狼首!"
最后一支火箭离弦的瞬间,谢明昭扑向冰窟。爆鸣震得耳膜渗血,冲天火光中浮现父亲扭曲的脸:"好女儿,这局你破不了!"冰水灌入鼻腔的刹那,她看见西皇子尸体的手指动了——二十年前的冰棺杀局,此刻在护城河底重演!
谢明昭从冰窟爬出时,官袍冻成血色铠甲。爆燃后的河面漂满尸块,她踉跄着拾起半截火药筒,筒底残渣里的胭脂色粉末,与冰窖那壶"鹤顶红"如出一辙。
铜雀台废墟传来玉碎声。萧云谏踩着琉璃瓦走近,掌心碎玉璜夹着金箔:"弑君者,谢氏女明昭。"他突然咳出黑血,溅在金箔上显出新字:"玉碎之时,鹤顶红现。"
谢明昭的银簪"当啷"落地,簪头蓝宝石裂开,流出胭脂色毒液——正是母亲香囊里的"安神散"。冰面上凝结的血色冰晶,与二十年前先帝暴毙时唇角的结晶,在月光下折射出同样的妖异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