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棺中闭气诀
阴沉的暮色中,乱葬岗的乌鸦在枯槐枝头发出凄厉的哀鸣。谢明昭的脊背紧贴着金丝楠木棺材的内壁,松脂混合朱砂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这是父亲特意为她准备的十六岁生辰礼——上个月刚请江南匠人打造的寿棺,没想到真成了葬身之所。
"咯吱——"
棺盖被掀开三寸缝隙,粗使婆子张嬷嬷的金牙在灯笼下泛着油光。谢明昭立刻屏住呼吸,舌底压着的药丸渗出苦味,这是三日前萧云谏塞给她的保命丹。她记得那人冰凉的玉扳指硌在喉间:"小姐若想活命,入殓前含住此物。"
"到底是嫡出的小姐,死了都比那些庶出的排场。"张嬷嬷的灯笼杆戳进棺内,勾住寿衣上的珍珠纽襻,"这南海珠一颗抵得上老奴半年月钱,夫人真是心善,竟舍得给死人穿。"
谢明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这婆子便是这般贪婪,在她咽气后剥走绣鞋上的东珠,却将她的尸身随意抛在野坟岗。此刻寿衣下暗藏的银针正抵住虎口穴,这是师父临终前传授的闭气功起手式。
"劳烦赵仵作仔细查验。"张嬷嬷退后半步,灯笼照出个山羊须的中年人,"夫人交代要验明正身,免得叫人调了包。"
赵仵作从鹿皮囊中取出三寸银针,针尖在谢明昭喉头游走:"若系窒息而亡,喉骨必有裂纹。"他枯瘦的手指突然发力,谢明昭的喉结在他指腹下诡异地滑动半寸——这是师父教她的移骨术,当年为练这门功夫,她曾被按在冰水中反复闭气。
"怪哉..."赵仵作额角渗出冷汗,"尸身喉骨完整,但颈脉似有..."他正要摸向谢明昭颈侧,张嬷嬷突然厉喝:"够了!泼油焚尸!"
火折子落地的刹那,谢明昭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硫磺气在口中炸开,她借着油火腾起的浓烟滚出棺材,后腰撞上块断裂的墓碑。借着火光,她瞥见碑上"谢氏嫡女"的字样被新凿的"不孝忤逆"覆盖,凿痕里还嵌着朱砂——分明是父亲的手笔。
"西北边有动静!"
家丁的吼声惊飞夜枭。谢明昭赤足在冻土上狂奔,脚底被碎石划破的血迹渗入硫磺粉,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青紫色。这是萧云谏给的药与硫磺产生的反应,前世她至死不知,谢家后山的硫磺矿竟藏着三百条人命。
前方突然出现道丈余宽的沟壑,谢明昭抓住垂落的藤蔓荡过去。腐臭的泥浆溅在裙摆,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翡翠镯的模样:"昭昭...北坡...三百..."当时以为母亲神志不清,如今想来,那镯子内圈的刻痕,分明是用矾水写的矿难真相!
破庙的残垣间,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正照在供桌的青瓷碗上。碗底沉着片蝉翼薄的姜,与三日前柳姨娘端来的毒酒里浮着的一模一样。谢明昭颤抖着捧起碗,突然发现佛像右手缺失的无名指上,套着枚白玉扳指。
"谢小姐好耐性。"
低哑的男声惊得她打翻瓷碗,褐色药汁在青砖上洇出张残缺的矿脉图。谢明昭摸向腰间,翡翠镯不翼而飞,唯余袖袋里半块硫磺结晶——是逃命时从矿工尸骸手中抠下的,那具骸骨的指骨上还套着谢家矿场的铜戒。
"姑娘这虎口茧,可不是闺阁小姐该有的。"卖炊饼的老汉突然攥住她手腕,袖口滑落处露出北疆驻军特有的狼头刺青。谢明昭反手将银簪抵在他喉间,却发现他另只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正是母亲被烧毁的陪嫁清单!
破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只凤蝶从窗棂缝隙涌入。谢明昭捏住其中一只,发现翅翼上的黄黑纹路间嵌着细碎的硫磺结晶,在晨光中折射出金属光泽。蝶腹有道新鲜的撕裂伤,伤口处粘着半片靛蓝布料——与赵仵作衣摆的补丁如出一辙。
"北坡矿场的蝴蝶,果然与众不同。"谢明昭将蝶尸收入袖中,突然瞥见矿脉图东北角缺失处,正对着父亲书房悬挂的《江山堪舆图》空白处。她指尖抚过青砖上的药渍,矾水写就的"景泰七年"在晨露中渐渐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