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窝棚里浓烈的霉味和土腥气,如同冰冷的枷锁,缠绕着姬枫的每一次呼吸。他背靠着冰冷潮湿、布满霉斑的土墙,胸膛上那片随着冰冷搏动而明灭的幽蓝微光,在破洞漏下的惨淡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诅咒…” 他捂着依旧剧烈起伏的胸口,感受着那强劲冰冷的脉动,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窝棚里回荡,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绝望。意识沉入核心时遭遇的那条冰冷吞噬的毒龙,其狰狞的影像依旧在脑海中盘踞,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提醒他,体内寄居着一头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兽。
赢坤哥和小满姐模糊的身影在血色记忆中晃动,带着无尽的疑问。为什么要将如此恐怖之物植入他的体内?仅仅是为了保住一具躯壳?还是将他当成了封印的容器?亦或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更残酷计划的一部分?
谜团如同冰冷的蛛网,层层叠叠,勒得他喘不过气。但本能告诉他,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找到答案,才能…或许找到摆脱这“诅咒”的方法。
天光微熹,惨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窝棚顶的破洞,驱散了一部分浓稠的黑暗。城市的喧嚣声由远及近,如同苏醒巨兽的呼吸。胃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最基本的生理需求。能量核能提供力量,却似乎无法替代食物带来的生机。
他需要食物。也需要信心。关于这座城,关于那个“鬼棋叟”,关于任何可能指向真相的蛛丝马迹。
他重新扣好破烂的衣襟,将那抹危险的幽蓝微光掩盖在污浊的布料之下,深吸一口污浊冰冷的空气,钻出了废弃的窝棚。
早市己经开张,在几条相对宽阔些的街巷交汇处形成一片喧嚣的海洋。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刚出炉的馒头、炸得金黄的油条、滚烫的豆浆、辛辣的面汤…各种气味混杂着人群的汗味、劣质香水的味道,形成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浊流。摊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噪音洪流,冲击着姬枫的耳膜。
他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鱼,在汹涌的人潮中艰难穿行。人们的脸上带着晨起的困倦、生活的麻木或为生计奔波的急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这身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在这混乱的底层市井,反而显得不那么突兀了。
在一个冒着滚滚白气的馒头摊前,他停下脚步。巨大的蒸笼揭开,雪白蓬松的馒头散发着的麦香。摊主是个膀大腰圆、满脸油汗的汉子,正挥舞着蒲扇般的大手驱赶蒸汽。
“刚出锅的!热乎大馒头!一块钱俩!” 摊主粗声大气地吆喝着。
饥饿感如同野兽,疯狂撕扯着姬枫的胃。他下意识摸了摸衣袋,里面只有几枚在茶肆角落捡到的、沾满油污的铜钱。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中一枚看起来成色稍好的,放在了油腻的案板上。
摊主瞥了一眼那枚脏兮兮的铜钱,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姬枫,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这什么玩意儿?锈得都快烂了!现在谁还用这个?要买拿真钱!一块钱!纸币!” 他嫌弃地用两根手指将铜钱拨拉到案板边缘,像赶走一只苍蝇。
姬枫沉默地看着那枚被嫌弃的古钱,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纸币?那又是什么?这个时代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如此陌生而冰冷。
“没钱?没钱站远点!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摊主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像驱赶一只碍眼的流浪狗。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杂在食物的香气中猛地袭来!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撞开了人群,朝着馒头摊这边冲了过来。
那是一个老乞丐。浑身裹着看不出颜色、糊满污垢油泥的破烂布片,头发胡子纠结成一团巨大的、散发着酸腐气息的毡块,遮住了大半张脸。在外的皮肤布满黑痂和溃烂,散发出的恶臭让周围的人群纷纷皱眉避让。他拄着一根油光发亮、沾满不明污物的打狗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眼神浑浊呆滞,嘴里念念有词,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
他跌跌撞撞地路过姬枫面前时,突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猛地停下了脚步!
浑浊呆滞的眼睛,骤然聚焦!如同两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在黑暗中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骇人的光亮!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姬枫的脸上,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精准地钉在了姬枫的左胸——心脏的位置!仿佛能穿透那层破烂的衣衫,看到底下搏动的幽蓝!
“嗬…嗬嗬…” 老乞丐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极其怪异的声音,干枯如同鸡爪的手指颤抖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准,首首地指向姬枫的心口!
“灯…灯灭了…” 他的声音嘶哑难辨,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诡异清晰,“心…心还亮着…”
嗡——!
姬枫胸腔内的能量核骤然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西肢百骸!他浑身僵硬,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恶臭的疯癫老乞丐!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胸腔里的东西?!
“你…说什么?” 姬枫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成调,带着巨大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乞丐似乎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依旧死死盯着姬枫的胸口,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姬枫苍白的脸,和……那衣襟下即便隔着布料、在他眼中也仿佛清晰可见的、明灭不定的幽蓝光芒!
“井…醒了…” 老乞丐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而凄厉,充满了不祥的预兆,如同夜枭的啼哭!“棋…要下了!”
轰!姬枫的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老槐枯井…鬼棋叟的讲棋…古井棋阵!
“长生?嘿嘿…嘿嘿嘿…” 老乞丐突然发出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夜枭般的怪笑,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长生是饵…吃人的饵!”
他猛地挥舞起手中的打狗棍,如同驱赶着看不见的魑魅魍魉,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唾沫星子混合着恶臭喷溅:“跑!快跑!离开这…离开灯!”
“它们闻着味儿来了!它们要灯!要你的灯!” 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警告和极致的恐惧,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呐喊!
周围的摊贩和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彻底惊动了。
“又是这老疯子!大清早发什么瘟!”
“胡言乱语什么!吓死个人!”
“快滚开!别在这捣乱!晦气死了!” 有人大声呵斥着,带着浓浓的厌恶。
老乞丐对周围的呵斥充耳不闻,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姬枫,那眼神里的绝望和警告,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姬枫的灵魂深处!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猛地转身,像一只受惊的、跌跌撞撞的兔子,以一种与他老迈身形不符的速度,疯狂地冲进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狭窄小巷,身影瞬间被黑暗和恶臭吞没。
留下姬枫一人,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
灯灭了…心还亮着?
惊醒了…棋要下了?
长生是饵?
它们要登…要你的灯?
老乞丐疯癫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姬枫的意识深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向了他最大的秘密和最深的恐惧!
这老乞丐……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纯粹的疯子?还是……某种存在的传声筒?一个……能看到真相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