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如同实质的茧,冰冷、粘腻,紧紧包裹着姬枫。他蜷缩在污秽的缝隙里,如同被遗忘在泥沼深处的顽石,只有胸腔内那被层层污垢和布条紧缚下、依旧沉重而微弱的搏动——“咚…嗡…咚…嗡…”——证明他还活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腐臭和撕裂般的闷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濒临破碎的经脉。棚户区外围的喧嚣并未停歇,搜索的呼喊、粗暴的砸门声、受惊居民的哭骂、偶尔爆发的短暂打斗……如同混乱而残酷的交响乐,在夜色中此起彼伏,却又仿佛隔着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唯有脑海中那挥之不去的、粘稠冰冷的窥视感,如同潜伏在黑暗深渊中的毒蛇,吐着信子,提醒他致命的威胁从未远离。
“灯…亮…好吃…” 那扭曲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毒针,时不时刺入他疲惫不堪的识海,带来阵阵眩晕。姬枫紧闭双眼,用残存的意志构筑着脆弱的屏障,在痛苦和恶臭中艰难维系着一丝清明。“藏好…必须藏好…” 他无声地告诫自己,如同在风暴中紧抓最后一根浮木。
时间在恶臭和紧绷的神经中缓慢流逝,如同粘稠的沥青。不知过了多久,巷口外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渐渐稀疏,转向了更远的区域。姬枫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半分,但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枷锁,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他需要离开这个藏身点!这里太危险,恶臭也无法完全掩盖他的存在,一旦被仔细搜查……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拨开蛛网般,一点点挪开覆盖在身上的、散发着鱼腥和腐烂菜叶味的破筐和渔网。动作轻缓到了极致,生怕惊动这片污浊之地里任何可能存在的耳朵。沾染着秽物的身体暴露在冰冷的夜风中,恶臭更加刺鼻地钻进鼻腔。他正准备从这令人作呕的缝隙中钻出——
踢踏…踢踏…踢踏…
一阵极其突兀、踉跄不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破风箱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蓦地从巷口传来!
“嗬…嗬…灯…心灯…好亮…”
姬枫浑身瞬间僵硬!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缩回缝隙深处,心脏(能量核)骤然加速搏动,撞得胸口那勒紧的布条一阵剧痛!
是那个声音!栖霞亭下那个疯癫的老乞丐!
脚步声踢踏踢踏,越来越近,伴随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和含糊不清的低语,径首朝着这条死胡同而来!更让姬枫头皮发麻的是,那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藏身的泔水桶旁!
“嘿嘿…躲…没用…” 一个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笑。老乞丐浑浊呆滞、布满血丝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恶臭的垃圾、破筐和厚厚的污垢,精准无比地落在他藏身的缝隙上!“它们…闻着味儿…来了…”
姬枫屏住呼吸,藏在污垢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那老乞丐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身上!这疯子,真的能“看”到!
“你是谁?” 姬枫压低了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浓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缝隙中艰难地传出。他全身肌肉紧绷,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寒意,随时准备暴起。
老乞丐似乎没听见他的问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污垢和皲裂伤口的手,颤抖着,指向棚户区深处某个更加黑暗、更加破败的方向。那里,连零星的灯火都几乎绝迹,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
“跑…往…黑里跑…” 他喉咙里嗬嗬作响,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风琴。“光…会…引…它们…”“灯…藏好…” 最后三个字,他仿佛用尽了力气,说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诡异的郑重。
说完这句,老乞丐猛地转身!不再看姬枫藏身之处一眼。他拄着那根油光发亮、沾满秽物的打狗棍,踢踢踏踏,嘴里又开始发出含糊不清的咕哝,摇摇晃晃地朝着与姬枫藏身点相反的方向走去。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完成了使命、正缓缓回归坟墓的幽灵,很快便消失在巷口那片更深的黑暗之中。
巷子里,只剩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恶臭和死一般的寂静。
姬枫缓缓从缝隙中钻出,站在冰冷滑腻、布满污物的地面上,望着老乞丐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污垢覆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钥匙?祭品?
往哪里跑?光会引它们?
这疯癫的警告,是陷阱?还是……黑暗中唯一指向生路的微弱烛火?
胸腔内能量核冰冷的搏动,仿佛在无声地催促他做出选择。远处,又传来一阵搜索的喧哗,似乎正朝着这片区域靠近!手电光柱的晃动隐约可见!
没有时间犹豫了!
“城北老槐…” 姬枫低声重复着老乞丐最后指向的方向,眼中那一丝迷茫瞬间被冰冷的决断取代。他不再试图清洗身上的污秽,反而抓起地上更脏、更粘稠的烂泥,狠狠地抹在脸上、脖颈、手臂等任何可能暴露皮肤反光的地方!将自己彻底涂抹成一个移动的“污泥怪物”!
然后,他不再回头看一眼栖凤楼的方向,不再理会身后逼近的搜索声浪,朝着老乞丐所指的那片——棚户区最黑暗、最混乱、如同巨大伤口般蔓延、被当地人称为“城北老槐”的禁忌区域——一头扎了进去!
将自己,彻底投入那片未知的、可能埋葬一切的黑暗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