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检室的冷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阮晴躺在检查台上，不锈钢台面的寒意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脊椎。她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团褐色的痕迹像极了超声报告上的阴影轮廓。
"侧身，右臂抬高。"巫宇晨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闷闷的，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
阮晴机械地转身，布料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当冰凉的耦合剂涂上皮肤时，她猛地瑟缩了一下。
"疼？"巫宇晨的手指停在半空。
"凉。“她小声回答，突然想起十西岁那年冬天，他翻墙给她送落在家里的作业本时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她正因肺炎住院，输液的手背冻得发青，他摘下自己的毛线手套套在她手上，说"你们女生就是怕冷”。
超声探头压在皮肤上的力道让她回过神来。屏幕上黑白图像跳动，巫宇晨的眉头越皱越紧。他调整探头的角度，在某处反复扫查，最后按下了冻结键。
"这里。"他指着屏幕上不规则的黑影，"1.5厘米，边界不清，可见点状强回声。"探头移到腋下，“淋巴结肿大，皮质增厚。”
阮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如果是恶性的…”
"那就治疗。"巫宇晨抽出手，动作干脆得像在手术台上分离粘连组织，“现在别动。”
活检针的机械声像订书机般"咔嗒"作响。第一针穿刺时，阮晴咬住了病号服领子。尖锐的疼痛从右胸炸开，顺着神经首窜太阳穴。她数着呼吸，听见巫宇晨对护士说：“送病理科，加急。”
"会…会留疤吗？"取完第三针组织时，阮晴的声音己经抖得不成样子。
巫宇晨正在纱布上写标记，闻言笔尖一顿。他摘下口罩，露出青黑的眼圈：“比起活命，疤算什么？”
护士扶着阮晴坐起来时，穿刺点渗出的血珠己经染红了纱布。巫宇晨递来一杯温水，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
"三天后出结果。"巫宇晨撕开一张新的敷料，“这期间别碰水，别…”
"巫医生！"一个护士急匆匆推门进来，“12床术后出血，刘主任让您过去！”
巫宇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是把病历本塞进阮晴怀里："药方在最后一页。"他转身时白大褂掀起一阵消毒水味的风，“病理结果出来前，别上网查资料。”
走廊上的轮床声渐渐远去。阮晴慢慢穿上外套，右胸的胀痛让她系扣子的动作变得笨拙。候诊区的电视正在播放午间新闻，女主播甜美的声音念着：“…本市乳腺癌发病率逐年上升，专家提醒定期筛查…”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李姐的消息：【王总说请假要提前24小时申请，你这月的全勤奖没了】。阮晴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原来在生死面前，全勤奖这么渺小。
医院走廊的窗户映出她苍白的脸。窗外，巫宇晨正快步穿过花园，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像张开的翅膀。她想起小学六年级他帮她赶跑抢零花钱的高年级混混时，也是这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只是那时候他校服后襟沾的是泥巴，不是血迹。
阮晴慢慢走出医院大门，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粉红色的丝带组成一个巨大的"关爱乳腺健康"标志。她摸了摸右胸上的敷料，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三年前那天，她没有因为加班错过体检预约，现在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巫宇晨发来的病理科定位：【三天后上午九点，别迟到】。消息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感叹号，像手术室里闪烁的警示灯。
阮晴把手机贴在前额，滚烫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在生死未卜的等待中，她第一次允许自己像个普通人那样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