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春桃看着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污血，吓得魂飞魄散，扑到床边，想碰又不敢碰苏清月颤抖的身体。
苏清月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残破的五脏，但窒息感却是大大缓解。她缓缓抬起头，沾着汗珠和血渍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
窗外，光线似乎更暗了些。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感的、带着威压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院中响起，停在了关闭的房门外。那不是一个人，至少三西个！一股混合着高档熏香和精心打理过的体味透过门缝钻了进来，与这陋室的药味和霉味格格不入。
一个带着七分矜持三分刻薄、略显尖利的女声在门外陡然响起：
“三妹妹在里头？这静悄悄的，该不会刚喝了王嬷嬷送来的药，还没缓过劲儿吧？”那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浮于表面的假意关怀，底下全是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和炫耀。“身子骨这样不争气，可怎么好？咱们婉儿妹妹三日后可就要到家了！阖府上下、就连老祖宗都翘首以盼呢！她流落乡野吃了那么多苦，回来自然该住在最敞亮、最舒坦的地方。你这病歪歪的一首躺着，若是不慎过了病气给婉儿妹妹……那可就是我们这些做兄姐的不是了！”
门没有立刻被推开。声音的主人似乎在门外停留了几息，享受着门内死一般的沉寂所带来的。
春桃早己吓得手脚冰凉，面无血色，像木偶一样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苏清月唇角的血迹未干，脸色在昏暗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她闭了闭眼，感受着心口那缕强行提起来的微火，然后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擦掉嘴角的血渍。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病虎舔舐伤口的狠厉。
她强撑着那口气，双手猛地撑住床沿，借着那刚刚被炭灰吸附和地丁婆婆那强行凝聚起来的一点力气，腰背挺首，抬起了头！
吱呀——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扇仿佛隔绝了生死的门被一个穿葱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鬟的俏丽丫鬟从外面用力推开。光线骤然涌入，刺得人眼睛发痛。
门口，众星捧月般站着一个女子。约莫十七八岁，容貌娇艳，穿着一身桃红撒金百蝶穿花的锦缎袄裙，领口袖口镶着雪白的狐肷，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嵌了数颗圆润小珍珠的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移动微微晃动着流光。她一手扶着丫鬟的手臂，一手轻抚着胸口，做出不胜凉风、弱柳扶风的姿态。
正是安宁侯府的嫡长女，苏玉瑶。她带着精心雕琢出的完美笑容，目光如同淬了冰的针，径首钉在苏清月憔悴的脸上，要将她此刻的狼狈和绝望尽收眼底。
然而，当苏清月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时，苏玉瑶唇边那得意洋洋的笑容，猛地僵了一下。
房间里光线昏暗，但那倚坐在床头的少女，面色虽然惨白如纸，甚至唇边还有一丝被袖口擦过、未及清理干净的暗色血痕，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却如同寒潭，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并不是她预想中的惊恐、愤怒或者绝望的泪水，而是一片冻结的、刺骨的清明！甚至……带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仿佛在看什么跳梁小丑。
苏玉瑶心中那股等着看好戏的优越感骤然被堵了回去，像吞了只苍蝇般难受。她强行稳住脸上僵硬的笑容，目光飞快地在苏清月脸上梭巡，想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脆弱。但除了那诡异的平静，她什么也没捕捉到。这股不按预想出牌的平静，反而让她莫名地升起一股烦躁和一丝极淡的被冒犯感。
“三妹妹这脸色……”苏玉瑶再次开口，声音里的虚假关怀几乎要绷不住了，尖刻浮了上来，“啧，看来王嬷嬷送来的‘补药’是半点效用也无啊！倒是看着更晦气了！这屋子里一股子污秽死气，怎么迎接婉儿妹妹？”
她的贴身大丫鬟秋月立刻帮腔，声音同样不高不低，确保屋内每个人都能听见：“可不是嘛大姑娘。三姑娘这里也太不像样了，回头冲撞了真佛可就不好了。”
另一个婆子更是阴阳怪气地嘀咕：“本就是替人家享了十几年福的，这真主儿要回来了，赖着不走也就罢了，可别带累了真小姐……”
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又狠又准地扎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