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病房的探视窗口蒙着一层白雾，林晚用指腹擦出一小块透明区域，看着里面母亲的脸。苏慧的脸颊陷得更深了，氧气面罩随着呼吸起伏，监护仪上的血氧饱和度数字在90上下徘徊，像风中摇摆的烛火。
“护士长，”林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昨天说的进口球蛋白，用上了吗？”
护士长叹了口气，调出缴费系统的界面给她看——红色的“账户冻结”西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星耀传媒那边打来电话，说要暂停所有费用，理由是‘艺人违约影响品牌形象’。我们催了三次，财务那边都说在等陈副总签字。”
陈万山。这个名字像冰锥扎进林晚的太阳穴。她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林小姐，上午十点前到星耀大厦18层会议室，签了这份“主动推人”的声明，你母亲的药就能续上。迟到一分钟，就少一瓶白蛋白。】
发送时间是早上七点零三分，距离最后通牒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林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冰凉的瓷砖贴着后背，却压不住浑身发烫的愤怒。她打开手机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凌晨拍的——母亲的手背上布满针眼，其中一个输液针头因为血管萎缩滑了出来，留下一小片青紫的瘀斑。她放大照片，指尖抚过那片瘀青，像是在触摸母亲正在流逝的生命。
“违约？”她低声冷笑，声音里带着血腥味，“到底是谁在违约？”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承宇的经纪人张姐发来的消息：【顾老师让我转告你，陈万山今天上午九点有个重要的董事会，会议室监控是声控触发的。】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顾承宇……他这是在给她递武器？她快速回复：【谢谢张姐，也请转告顾老师，小心陈万山反扑。】
她转身往医院外跑，帆布鞋踩过积水的地面，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路边卖早餐的阿姨叫住她：“姑娘，你昨天订的豆浆还没拿呢！”林晚回头笑了笑，摆摆手：“阿姨，今天不喝了，下次吧。”
她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星耀大厦的旋转门像吞噬人的巨口，林晚站在大堂里，看着电梯数字从1跳到18，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她提前十分钟到了，不是为了签声明，而是要让陈万山知道——猎物不会乖乖走进陷阱。
18层会议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陈万山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顾承宇那边不用管，他爸还攥在我们手里；那个林晚，不过是条断了线的风筝，捏死她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林晚推开门的瞬间，会议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陈万山坐在主位上，穿着定制西装，手指上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着油腻的光。他看到林晚，脸上没有惊讶，反而露出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来得挺准时，声明在这里，签个字就能走。”
一份打印好的声明放在桌面上，标题是“关于《极限生存挑战》落水事件的澄清”，内容赫然写着“本人林晚因嫉妒顾承宇人气，故意将其推入水池，与节目组无关”。末尾留着签名栏，旁边压着一支钢笔。
林晚没有看那份声明，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张母亲手背瘀青的照片，推到陈万山面前：“陈副总，我妈昨天又拔针了，护士说她可能撑不过今晚。”
陈万山的目光在照片上扫了一眼，像在看一块无关紧要的垃圾。“签了字，医药费马上到账。”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别跟我谈条件，你没资格。”
“我有什么资格？”林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玻璃般的尖锐，“是没资格问，为什么我妈十年前在你们公司做保洁，打碎一个花瓶就要赔五万块？还是没资格问，那个花瓶里是不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陈万山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拍桌站起来，金戒指在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林晚步步紧逼，从内衣夹层掏出那个改装麦克风，按下了录音键，“那我再问问你，为什么江临每次跟你汇报完工作，我妈的药费就会准时到账？为什么他叫我‘玩物’的时候，你就在监控室里看着？”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都惊呆了，有个戴眼镜的助理想上来抢手机，被林晚侧身躲开。她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照片里母亲的瘀青在白光下格外刺眼：“你们看清楚了，这是用命换来的‘违约金’！陈万山，你敢让监控调出来，看看是谁在背后操纵一切吗？”
陈万山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指着林晚，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反了你了！给我把她赶出去！”
两个保安冲了进来，林晚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狠狠拍在声明上。那是一张用鲜血写的字条，字迹歪歪扭扭，却带着赴死般的决绝——“审判，开始了”。
“这是我给你的答复。”林晚的嘴角渗出血丝，刚才咬嘴唇太用力了，“你冻结我妈的账户，我就把这些发到网上；你敢停掉呼吸机，我就带着所有录音去公安局。陈万山，我们试试看，到底谁先撑不住。”
她转身往外走，保安想拦，却被她眼神里的疯狂震慑住了。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万山，声音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你说‘捏死我像捏死蚂蚁’的话，我己经录下来了。”
电梯下降的数字从18跳到1，林晚靠在轿厢壁上，才发现自己的腿在抖。她掏出手机，将那张血书照片发到微博，配文只有三个字：“救救她。”
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不是电话，是铺天盖地的转发提醒。
【！！！血书？林晚这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结合之前的匿名录音，陈万山也太不是人了吧！】
【ICU的病人都不放过？星耀传媒赶紧出来给说法！】
【我刚查了，星耀传媒的法人就是陈万山！#星耀传媒草菅人命# 冲！】
林晚走出星耀大厦，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街角的大屏幕正在播放早间新闻，主持人说着“某综艺嘉宾引发热议”，画面切到她推顾承宇下水的慢镜头。她突然想起顾承宇昨天在工厂里说的话——“监控有死角”，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录音。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传来顾承宇低沉的声音：“医院那边，我让张姐先垫付了五十万，你现在过去看看吧。”
林晚的喉咙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别谢我，”顾承宇似乎猜到了她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用生命做筹码。对了，你发的照片我看到了，接下来……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电话挂断后，林晚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手机里不断上涨的捐款数额——网友自发组织的众筹链接，一个小时内己经筹集了一百二十万。那些带着温度的留言像潮水般涌来：
【山东网友捐50，阿姨一定要挺住！】
【学生党只能捐20，加油姐姐！】
【我是护士，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我，ICU流程我熟！】
她捂住脸，终于有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些素未谋面的善意。原来在资本筑起的高墙外，还有这么多愿意托举星火的手。
医院的电话打来了，护士长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小姐，你母亲的账户解冻了！药己经用上了，刚才她醒了一下，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马上到。”林晚挂了电话，往医院的方向跑。路过报刊亭时，她看到今天的娱乐头条是“顾承宇缺席重要活动，疑似身体不适”，配图是他昨晚离开工厂时的背影，步履有些蹒跚。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顾承宇为了帮她拖延时间，故意缺席活动引开媒体注意力？她掏出手机，给张姐发了条消息：【请转告顾老师，谢谢。另外，小心陈万山狗急跳墙。】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揣回口袋，加快了脚步。阳光穿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碎金。林晚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陈万山正在办公室里摔东西，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瓶碎在地上，露出里面藏着的一张旧照片——年轻的苏慧站在顾承宇父亲身边，两人笑得眉眼弯弯。陈万山捡起照片，狠狠撕成碎片，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蛇。
“想救你妈？想拉我下水？”他对着空气低吼，“那就让你和顾承宇，一起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顾承宇看着手机里林晚的血书照片，指尖划过屏幕上“审判”两个字。他拿起桌上的一个旧相框，里面是年幼的他和父亲的合影，照片里的顾振东还没酗酒，眼神清亮。
“爸，”他低声说，“我好像知道，你当年为什么会被陈万山抓住把柄了。”
相框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顾振东潦草的字迹：“慧，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带你走，还有我们的……”后面的字被水洇了，看不清。
顾承宇的瞳孔骤然收缩。慧？难道是林晚的母亲苏慧？
血缘的丝线，仇恨的藤蔓，在这一刻悄然缠绕，即将勒紧两个年轻人的命运。而林晚还不知道，她以为的同盟，或许藏着让她更痛苦的真相；她拼命守护的母亲，身上还背负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她只是站在ICU的探视窗前，看着母亲平稳起伏的胸膛，轻轻说了句：“妈，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她沾满灰尘的帆布鞋上，像给这双饱经风霜的鞋子，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