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像融化的金子,淌在深栗色的丝绒桌布上。傅辞枫的黑卡第三次举起来时,袖口的钻石袖扣晃了下,正映在展台玻璃上那枚雪松莓项链的碎钻上,像把一捧星星揉碎了撒进去。
拍卖师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昂扬:“第三次!恭喜傅先生!”木槌落下的脆响里,傅辞枫抬眼,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首首撞进展台后的那双眼睛里。
郁秋握着话筒的指节泛白,塑料外壳硌得掌心发疼。她以为自己早就能对所有重逢处变不惊,可当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在水晶灯下漾开熟悉的笑意时,喉咙还是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七年,足够一座城市改头换面,足够一个人把青涩揉进沉稳,却不够她忘掉他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阴影。
傅辞枫迈开长腿朝这边走。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步伐不快,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经过陈列架时,有人认出他,低声交谈着傅氏集团最近的动向,他充耳不闻,目光始终没离开展台后的人。
郁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项链底座上的编号。那是她回国后设计的第一套首饰,灵感来自老家后院那棵总在冬天挂满冰棱的雪松。她想表达的是孤绝里的坚韧,可此刻被他买走,倒像是个拙劣的隐喻。
“郁设计师。”他的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些,带着笑意的尾音扫过耳畔,像羽毛轻轻搔了下。
郁秋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脸上己挂着职业的微笑:“傅先生,恭喜。需要现在为您包装吗?”
傅辞枫没回答,反而侧身避开身后想上前的助理。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个东西,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个玻璃罐。透明的罐身上蒙着层薄灰,里面塞满了金箔折的星星,挤得满满当当,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郁秋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是他们高中时的星星罐。那时候傅辞枫总爱逃课去操场打篮球,她就坐在看台上折星星,说要折满一千颗,等他打进全国赛就送给她。后来他真的拿到了冠军,她却在颁奖礼那天搬了家,连带着那罐没折完的星星一起消失了。
“数过了,”傅辞枫晃了晃罐子,星星碰撞的轻响像碎掉的时光,“刚好一千颗。你走那天,我折完了最后一颗。”
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退远,只剩下他掌心的星星罐,和她砰砰乱跳的心脏。郁秋看着他指尖罐口的动作,和七年前那个趴在课桌上,笨拙地学着折星星的少年重合在一起。那时候他总说她折的星星歪歪扭扭,自己却偷偷把她扔掉的残次品捡回来,小心翼翼地塞回罐底。
“傅先生,这……”郁秋的声音有些发颤。
“项链很漂亮,”傅辞枫打断她,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角,“尤其是这颗最大的碎钻,像极了你当年掉在我草稿本上的眼泪。”
郁秋猛地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神里。原来他什么都记得。记得她总在被老师批评时掉眼泪,记得她折星星时总爱咬着下唇,记得她随口说过喜欢雪松的味道。
展台后的空调出风口吹着凉风,郁秋却觉得浑身发烫。她看着他把星星罐递过来,玻璃罐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经年累月的凉意,却烫得她几乎要握不住。
“当年没送出去的礼,”傅辞枫的目光落在她颤抖的手上,笑意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和现在想送的礼,郁设计师打算一起收下吗?”
远处传来香槟杯碰撞的脆响,有人在谈下一场拍卖的珍品,水晶灯的光依旧璀璨。可郁秋眼里只剩下那个玻璃罐,和罐子里闪烁的、属于他们的一千颗星星。她忽然想起十七岁的夏天,他汗津津地跑过来,把冰镇汽水塞进她手里,说:“等我,以后我赚大钱了,把你设计的东西全买下来。”
原来有些承诺,真的会等很多年。
郁秋抬起头,看着傅辞枫眼里的自己,忽然笑了。那笑容像冰雪初融,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失而复得的柔软。她伸出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星星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掌心,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包装费记得付。”她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没散的哽咽,却清晰得很。
傅辞枫笑起来,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没问题,再加个终身维护。”
星星罐里的金箔星还在轻轻碰撞,像在为迟到了七年的重逢,唱一首温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