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雨总带着化不开的缠绵,细密如纱,将整座城市浸在朦胧的雾气里。郁秋租住的阁楼工作室,木质地板斑驳不堪,踩上去便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像是在低声诉说着年月的故事。
台灯的光晕落在摊开的设计图上,"雪松莓语"西个字旁,散落着几张银箔折纸。他捏着铅笔的手顿了顿,窗外的雨丝斜斜掠过彩绘玻璃,将斑斓的光折射在图纸上,晃得人眼晕。
工作室的角落堆着半人高的玻璃罐,里面塞满了折纸星星。银箔在昏暗里泛着微光,七年前仓促离开时,他只来得及带走这些和一沓未寄出的信。如今星星的数量早己超过当年的约定,却找不到能亲手交付的人。
江疏桐推门进来时,带了一身潮湿的寒气。她将铜制茶壶放在工作台,伯爵茶的香气混着雨水的味道漫开来:"苏砚池托人带了雨前龙井,说是今年的新茶。"
目光落在郁秋腕间的手链上,红绳磨得发毛,串着的几颗折纸星星边角都己发白。那是用当年剩下的材料编的,如今成了他从不离身的物件。
"拍卖场那个神秘买家,"江疏桐搅着青瓷杯里的茶,语气里藏着试探,"最近收的几件设计,都带着自然元素......你说,会不会是他?"
穿堂风突然撞开半开的窗,设计图被卷得漫天飞。郁秋慌忙去抓,指尖被一张雪松枝草图的毛边刺得生疼,余光却瞥见墙上的软木板。
泛黄的明信片在风里轻轻颤。有母校樱花大道的照片,塑封膜上还留着当年的指纹;有张便利店小票,草莓贴纸边角卷了边,铅笔写的"辞枫说这个好吃"早己晕开;还有张偷拍的照片——傅辞枫坐在钢琴前,白衬衫领口微敞,睫毛在灯下投出扇形的影,指尖悬在琴键上,像要弹出未说完的话。
雨敲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郁秋望着那些纸片,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七年时光像眼前的雾,浓得化不开。
深夜的工作室只剩钟表的滴答声。郁秋捏着镊子,将细小的红宝石嵌进铂金枝桠,手却控制不住地抖。宝石的切面映出他泛红的眼,七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撞进脑海。
傅辞枫浑身湿透地追着出租车,校服衬衫贴在身上,手里紧紧攥着个玻璃罐。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罐里的星星在车灯下闪着冷光,像他当时碎了一地的眼神。
镊子"当啷"掉在桌上,惊得窗台的鸽子扑棱棱飞走。郁秋拉开抽屉最深处,一沓浅蓝色信笺躺在那里,纸页边缘己经发脆,上面画的雪松图案早己褪色,却还能看出当年落笔时的小心翼翼。
"今天折的星星里藏了话","等雪松结果,我们去后山好不好",少年的字迹带着稚气,如今读来却像细针,一下下扎在心上。
江疏桐带来的消息越来越频繁。"那个匿名买家,一口气收了三件新锐设计师的作品",她看着郁秋攥紧的拳头,指节都泛了白,"听说还托主办方找带雪松和浆果元素的设计,指明要独一无二的那种。"
雨声漫过工作室的沉默,彩绘玻璃上的光影晃啊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郁秋开始频繁地在深夜惊醒。梦里总有钢琴声,混着草莓冰的甜香,他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然后便起身坐在工作台前,借着台灯打磨那条项链。
雪松枝的弧度改了十七次,红宝石的排列换了九种。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要把七年的空缺都一点点磨进金属的纹路里。
某个雾浓得化不开的清晨,郁秋在设计图背面画星星。笔尖划过第1000道银线时,楼下传来邮差的敲门声。
牛皮纸袋沾着雨水,里面躺着枚胸针。白金铸成的雪松枝上,嵌着七颗渐变的红宝石,从浅粉到深红,和他未完成的设计图分毫不差,连枝桠末端那个刻意留的缺口都一样。
附信只有一行字:"星星的缺口,该由我来填满了。"
字迹刚劲里带着熟悉的温柔,像极了当年傅辞枫替他抄笔记时的笔迹。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破雾霭,落在工作台的折纸上。郁秋摸着腕间的星星手链,忽然想起傅辞枫说过的话:"星星碎了,光也会留在天上。"
或许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那些跨了重洋的思念,终会在某个清晨,化作能照亮重逢路的星。就像这枚胸针,是命运悄悄系上的线,要把两颗隔着七年时光的心,重新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