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先生的身影消散在寒玉池畔的月光中,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烙印,与一枚沉甸甸、承载着无尽期许与凶险的“道基种子”。冰冷的池水包裹着林七,却无法冷却他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地道筑基!十日之限!黑炎谷与冰煞涧的交界!每一个字眼都重若千钧,却又点燃了他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沉入池底,只留口鼻在外,识海中那枚晶莹剔透的种子缓缓旋转,散发出温润而坚韧的光芒。文渊先生传授的“藏神敛息术”心法如同涓涓细流,自动在意识中流淌。他尝试着调动一丝微弱的意念,去沟通、温养这枚种子。过程异常艰涩,如同在粘稠的泥沼中前行,每一次意念的触碰都伴随着神魂的细微刺痛,那是烙印融合的必然过程。但他咬紧牙关,心神沉凝,一丝不苟地运转着心法。
时间在极致的专注与细微的痛苦中流逝。寒玉池的冷气、体内精纯的冰火灵力、识海中的道基种子,三者形成一种微妙的共鸣,缓慢而坚定地修复着他最后的伤势,同时将他的精气神向着巅峰状态调整。
就在林七心神沉入最深,对“藏神敛息术”的体悟渐入佳境,感觉与那道基种子的联系越发紧密,甚至能隐隐感知到其内部蕴含的玄奥符文流转之时——
“砰!砰!砰!”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如同闷雷般在寂静的寒玉池入口处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与冰冷,瞬间打破了池水中的宁静,也将林七从深沉的入定状态中强行惊醒!
识海中的道基种子光芒微微一滞,融合的进程被硬生生打断!一股气血翻涌的烦恶感首冲喉头!林七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寒芒一闪而逝,带着被打扰的怒意与瞬间升腾的警惕!
“谁?!”他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腹中回荡。
“刑律司执刑使,李槐!”一个平板、毫无感情的声音穿透石门传来,“奉首座之令,请林七统领即刻前往刑律司,配合调查黑水泽任务遇袭一事!”
刑律司!阴无赦!在这个节骨眼上!
林七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文渊先生的警告言犹在耳!冲击筑基前的任何意外,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刑律司此时“请人”,绝无善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被打断修炼的烦躁,迅速从寒玉池中起身。冰冷的空气刺激着皮肤,让他头脑更加清醒。他飞快地穿上备用的战堂劲装,将那柄布满裂纹的寒铁断刀用布条牢牢系在背后。断刀冰冷的触感,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就在他整理完毕,准备开门之际,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争吵声。
“干什么!刑律司了不起啊?!林统领重伤未愈,正在疗伤,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是赵莽粗豪而愤怒的声音,显然是被动静惊动赶来。
“就是!你们刑律司想抓人,也得问问我们战卫司答不答应!”孙小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也强撑着帮腔。
“哼,刑律司行事,何须向尔等解释?让开!否则,以妨碍执法论处!”那自称李槐的执刑使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威胁。
“赵莽!小胖!”林七猛地拉开厚重的石门,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统领威严,“不得无礼!”
门外,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三名身着灰黑色刑律司制服的人。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面色苍白,眼神空洞麻木,正是自称李槐的执刑使,气息在筑基初期左右。他身后两人,气息稍弱,但眼神同样阴冷,手按在腰间特制的锁链上。
赵莽和孙小胖挡在门前,赵莽怒目圆睁,拳头紧握;孙小胖则脸色发白,但眼神紧紧盯着刑律司的人。
看到林七出现,赵莽急道:“林老弟!他们……”
林七抬手制止了他,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槐:“李执事,黑水泽遇袭一事,我己向战堂雷震队长及铁棠统领详细禀报,任务报告也己呈交。不知刑律司还有何疑问,需深夜惊扰?”
李槐那空洞的眼神落在林七身上,如同扫描一件物品:“首座有令,疑点甚多,需林统领亲自前往,当面澄清。尤其是关于‘不明势力’的功法特征、以及林统领最后爆发出的……特殊力量来源。请吧。”他侧身让开通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那姿态却充满了不容拒绝的压迫。
“特殊力量来源?”林七心中冷笑,果然是为这个!他们是想探查他的青鸾血脉和苍梧剑意!
他心思电转。硬抗?对方有备而来,且打着“配合调查”的旗号,赵莽他们若阻拦,正中刑律司下怀,必被扣上妨碍执法的帽子,后果不堪设想。自己若强行反抗,更是授人以柄,阴无赦恐怕巴不得他动手,好名正言顺地格杀!
去?刑律司那石棺之地,无异于龙潭虎穴!一旦踏入,生死便不由己控!阴无赦有无数种方法让他“意外”或“招供”!
文渊先生的道基种子在识海中微微震动,散发出温润的微光,传递出一丝沉静的力量,抚平了他内心的波澜。藏神敛息术的心法在无声运转。
“好。”林七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既然是首座有令,林七自当配合。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赵莽和孙小胖,“烦请李执事稍候片刻,容我交代一下队务。毕竟,我是三队丙字统领,手下兄弟的安危,不能不顾。”
李槐空洞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生硬地点头:“给你半炷香时间。”
林七对赵莽和孙小胖招了招手,转身走回寒玉池入口的阴影处,背对着刑律司的人。
“林老弟!不能去啊!阴无赦那老鬼……”赵莽压低声音,急得额头冒汗。
“林哥!他们肯定没安好心!”孙小胖也急声道。
林七背对着刑律司,面沉如水,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听我说!我非去不可!否则你们立刻会被牵连!”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怀中摸出两样东西:一枚是文渊先生给的、近乎透明的薄玉片(紧急联络用);另一枚,则是他仅剩的、兑换了寒铁刀和丹药后留下的那点贡献点换来的**一枚最低阶的‘留影石’**(只能记录几息画面和声音)。
“赵莽,这个你收好!”林七将透明玉片塞进赵莽粗糙的大手里,用力握紧他的拳头,眼神锐利如刀,“若我三日未归,或战堂有变,立刻捏碎它!记住,是立刻!” 他没有说交给谁,但赵莽瞬间明白了这玉片的重要性,重重点头,将玉片死死攥在掌心。
“小胖!”林七又将那枚小小的留影石塞给孙小胖,语速更快,“拿着这个!待会儿我们离开后,你立刻去功勋殿,找一个叫‘老王头’的杂物执事(后勤司老王头提过的朋友),把刚才刑律司深夜‘请人’的经过,尤其是李槐的话,想办法让他‘无意中’用这个录下来!然后……想办法把消息,透露给百工殿的王芸!听懂了吗?” 他需要一个在宗门底层流通、不易被刑律司完全封锁的消息渠道。
“懂!懂!林哥你放心!”孙小胖小脸煞白,却用力点头,将留影石藏进最贴身的口袋。
“记住,我离开后,你们一切如常!该疗伤疗伤,该训练训练!不要有任何异动!更不要试图救我!”林七最后叮嘱,眼神扫过两人,“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交代完毕,时间也所剩无几。林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中因被打断而传来的阵阵隐痛,运转藏神敛息术,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一个普通的、伤势未愈的炼气期修士。他最后看了一眼赵莽和孙小胖担忧而决然的眼神,转身,大步走向等候的李槐。
“有劳李执事带路。”林七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问话。
李槐空洞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最终只是生硬地一挥手:“走!”
两名刑律司爪牙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隐隐呈挟持之势。林七面无表情,任由他们围在身侧,迈步踏入堡垒通道那幽深冰冷的阴影之中。
赵莽和孙小胖站在寒玉池门口,看着林七被刑律司的人带走,消失在通道拐角。赵莽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燃烧。孙小胖则迅速转身,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朝着另一个方向,消失在黑暗的岔路里。
寒玉池的水面,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但一股无形的风暴,己然在战堂堡垒内,在刑律司那石棺般的建筑方向,开始无声地酝酿。林七的断刀,藏锋于背,他的道基种子,敛息于识海。此去玄阴殿,是九死一生的问罪,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契机?答案,将在那令人窒息的石棺深处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