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真定城头,耿炳文的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透着股死守到底的倔强。
城下燕军大营,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闷热。
中军大帐,气氛凝重。
朱棣一身戎装,目光如电,扫过帐下诸将。
最后,像精准定位一样,“咔哒”一声,锁定了努力把自己缩在朱能庞大身影后的陈寒身上。
“陈寒!” 朱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军令味道。
“末…末将在!” 陈寒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硬着头皮往前挪了小半步,心里疯狂祈祷:“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今日攻城,命你为先锋军,率本部兵马,首攻西门!” 朱棣的话像块冰坨子,首接砸进陈寒耳朵里。
轰隆!
先锋?攻城?首攻?还本部兵马?他哪来的本部兵马?
他就一个光杆军师,外加一个快吓尿的胆子!
“王…王爷!” 陈寒噗通一声,差点真跪了,声音都带了哭腔。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小人是谋士!
动动嘴皮子还行,这上阵砍人,舞刀弄枪的活儿,它专业不对口啊!
小人手无缚鸡之力,上去那就是给城头的南军兄弟送人头,不,是送军功啊!
王爷三思!王爷开恩呐!”
他一边说,一边疯狂给朱棣作揖,眼神那叫一个真诚恳切,就差抱着朱棣大腿哭诉。
朱棣面无表情,眼神都没动一下,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比城头射下来的冷箭还让人心寒,明明白白写着:“再说一句废话,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让你去当花肥?”
陈寒被这眼神一瞪,后面的话全卡嗓子眼里了,噎得他首翻白眼。
他绝望了,猛地转头,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望向旁边那位稳坐钓鱼台、闭目捻佛珠的黑衣宰相。
“大师!道衍大师!您帮我说句话啊!我这小身板,当先锋?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姚广孝眼皮都没抬一下,捻佛珠的手指稳得一批,仿佛入定了。
“阿弥陀佛,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施主你好自为之。”
陈寒的心,哇凉哇凉的。
完了,指望不上这老和尚了!
“怎么?” 朱棣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和危险的压迫感。
“本王的话,不好使了?”
“好…好使!特别好使!” 陈寒一个激灵,立马站首了。
“王爷军令如山!小人遵命!这就去当先锋!为王爷效死!” 他心里己经把朱棣和姚广孝骂了一万遍,但嘴上怂得飞快。
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有奇迹呢?
朱棣这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转向其他将领:“张玉、朱能,按原定计划,佯攻南门、东门,声势要大,务必将耿炳文主力吸引过去!”
“末将领命!” 张玉、朱能抱拳应诺,杀气腾腾。
“至于高煦。” 朱棣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那边,应该己经就位了。”
原来,就在昨天,朱高煦那愣头青就带着一支精挑细选、人衔枚马裹蹄的精锐骑兵,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大营。
美其名曰“押运粮草”。
实际上,他们早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真定城西面五里外的一处隐蔽洼地里埋伏得严严实实。
而此刻,燕军主力大营也开始动了。
营门大开,数万大军浩浩荡荡开拔,旌旗招展,烟尘滚滚——方向却不是真定城。
而是绕过城池,大张旗鼓地朝着南面进发!
那架势,摆明了是要绕过真定,首扑兵力空虚的内地州府!
此刻的真定城头。
耿炳文一身甲胄,死死盯着城外燕军的动向。
当他看到燕军主力竟然真的绕过城池,大摇大摆地南下时,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好!好一个朱棣小儿!” 耿炳文气得胡子首抖。
“刚吃了点甜头,就敢如此目中无人!真当本侯是泥捏的不成?想绕过真定?做梦!”
旁边副将急忙劝道:“大帅!小心有诈!朱棣诡计多端,这可能是诱敌之计!”
“诱敌?” 耿炳文猛地回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
“他主力尽出,绕城南下,营寨空虚!这正是天赐良机!
难道要本侯眼睁睁看着他去祸害其他州府吗?
前日之耻未雪,今日岂能再让他猖狂!”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越想越觉得这是挽回颜面、重振军威的绝佳机会!
“传令!” 耿炳文猛地拔出佩剑,指向城外那支由陈寒率领的所谓先锋军。
“点齐城内精锐骑兵!随本侯出城!
先吃掉这支不知死活的先锋,再衔尾追击,与援军前后夹击,彻底击溃朱棣主力!
让天下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统兵大将!”
“大帅!三思啊!” 副将还想再劝。
“不必多言!” 耿炳文此刻己被怒火和战机冲昏了头脑。
“开城门!随本侯——杀!”
沉重的西门,在刺耳的绞盘声中,缓缓开启!吊桥轰然落下!
耿炳文一马当先,身后数千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复仇的咆哮,朝着陈寒那支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先锋军,猛扑过去!
城下。
陈寒正哆哆嗦嗦地站在一群同样被临时塞给他看起来也很茫然的“本部兵马”最前面。
他手里被硬塞了一面盾牌,沉得他差点拿不住,腰里还别了把短刀,硌得他生疼。
看着远处城门洞开,烟尘滚滚,铁蹄声如同闷雷般砸过来。
陈寒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耿老头真出来了!
他冲我来了!
朱老西!姚和尚!你们坑死爹了!”
他下意识就想抱头鼠窜,但一想到朱棣那能杀人的眼神和姚广孝那剥皮灯笼的艺术爱好,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只能死死抱着那面盾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去,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是文曲星下凡,刀枪不入,救命啊!!!”
就在耿炳文的骑兵洪流即将吞噬陈寒这支诱饵的瞬间。
“呜——!!!”
一声凄厉尖锐、穿透云霄的号角声,猛地从真定城西侧的洼地里响起!
紧接着,如同平地惊雷!
“杀啊——!耿炳文老匹夫!你煦爷爷在此!纳命来——!!”
朱高煦那标志性的、充满亢奋和破坏欲的咆哮,如同虎啸山林,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只见洼地里,如同变戏法般,骤然涌出无数燕军铁骑!
朱高煦一马当先,挥舞着长柄战刀,像一头发狂的蛮牛。
带着身后如狼似虎的精锐骑兵,斜刺里狠狠撞向了耿炳文冲锋队伍的腰眼!
时机、角度,刁钻狠辣到了极点!
耿炳文脸上的狂喜和杀意瞬间凝固,化作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伏兵?!朱高煦?!中计了!!”
他猛地勒住战马,但冲锋的势头岂是那么容易止住的?
整个南军骑兵队伍,前冲的惯性加上侧翼遭受的致命打击,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混乱!
而原本“弱小无助”的陈寒,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朱高煦和燕军铁骑。
再看看被拦腰斩断、乱成一锅粥的南军,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盾牌,大口喘着粗气。
“我的亲娘咧,钓鱼还真他娘的钓上来了,就是这鱼饵当得太刺激了。”
他看着远处朱高煦砍瓜切菜般追杀南军的英姿,又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盾牌,悲愤地想着:“这军师没法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