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陈寒把这口气喘匀实,一只覆盖着冰冷铁甲的大手伸来一把薅住了他后脖领子!
“哎哟!”陈寒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力提溜了起来。
朱棣那张棱角分明、沾着几点血污的脸庞近在咫尺:“怂包!躲在这等死吗?滚后边去!”
洪亮的声音中带着战场上特有的血腥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完像丢麻袋一样把陈寒往旁边几个亲兵堆里一扔。
“护着他!别让这宝贝疙瘩真折了!”
陈寒被几个膀大腰圆的亲兵七手八脚地架住,拖向相对安全的阵后。
他一边挣扎一边心里泪流满面:“王爷!我谢谢您嘞!您真是我亲爹!后边好!后边安全!”
就在他被拖拽着往后撤,目光扫过混乱血腥的战场时,一个画面钻进他的眼中,让他整个人瞬间愣住!
只见战场侧翼,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提着一把雪亮的戒刀冲入了混战的人群!
姚广孝!
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色僧袍在刀光剑影中翻飞,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血污。
他脸上不复平日那高深莫测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手中的戒刀化作一道道冰冷的银弧。
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一声闷哼或惨叫!
一个南军骑兵嚎叫着挺枪刺来,姚广孝身形微侧,僧袍飘动间,戒刀轻描淡写地一挡一引,那长枪便刺了个空。
紧接着刀光一闪,那骑兵捂着喷血的喉咙便栽下马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停顿透着彻骨的杀意!
“我…艹!”
陈寒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眼珠子瞪得溜圆!脑子彻底宕机了!
这还是那个整天捻着佛珠、说着“阿弥陀佛”高深莫测的妖僧道衍吗?!
这他妈分明是个披着僧袍的杀神!活阎王!
他居然亲自提刀上阵砍人?!还砍得这么专业?!这么利索?!
一股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野草一般在陈寒心里疯狂滋生。
是震惊?是恐惧?还是一种莫名被点燃的什么东西?
陈寒看着那在血与火中飘动的黑色僧袍,看着那平静挥刀的侧脸,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了头顶!
“妈的!和尚都敢提刀砍人!老子一个大老爷们,就只会抱盾牌当缩头乌龟?!”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一股邪火上涌,陈寒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架着他的亲兵!
“哎!陈先生!您去哪?!”亲兵惊呼。
陈寒没理他们,也顾不上腿肚子还在转筋,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咆哮。
“冲!冲回去!老子不能比个和尚还怂!”
他弯腰捡起地上不知谁掉下的一把短矛,闭着眼就朝着刚才被拖出来的方向重新冲了回去!
那背影,悲壮(且滑稽)。
远处,正一刀劈翻一个敌兵的朱棣,眼角余光瞥见了那个抱着烧火棍连滚带爬又冲回来的身影,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他目光转向战场另一侧,恰好看到姚广孝也正收回戒刀,平静地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随即各自移开,继续投入厮杀。
一切尽在不言中。
真定城楼上,守城的南军士兵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弓箭手们张弓搭箭,眼里却是一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大混战!
燕军和南军完全绞杀在了一起,犬牙交错,难分彼此。
“放箭!快放箭啊!射死那些燕贼!”有军官焦急地吼叫。
“放个屁!”另一个军官气急败坏地指着下面。
“你瞎啊!没看见咱们的人也在里面?!这一箭下去,射死的是燕贼还是自己兄弟?!”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看着!”守军将领捶胸顿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城下自家大帅的精锐骑兵被燕军分割包围,一点点吞噬,却不敢射下一支箭!
失去了城头远程支援,又被伏兵拦腰斩断、陷入混战,耿炳文这头老将的指挥彻底失灵了。
他身边的亲兵越来越少,燕军的包围圈却越来越紧。
朱高煦嗷嗷叫着,专挑南军军官砍,所向披靡。
张玉沉稳指挥,分割包围,像一把剔骨刀,精准地瓦解着南军的抵抗。
朱能如同磐石,带着重甲步兵死死顶住任何试图救援耿炳文的南军队伍。
而朱棣本人,则像一柄最锋利的矛头,带着最精锐的亲卫,首插混乱的核心,目标只有一个——耿炳文!
耿炳文挥舞着佩剑,左冲右突,须发皆张,状若疯虎。
但周围的燕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杀退一波又一波。
他胯下的战马被砍伤,悲鸣着将他掀翻在地!
“大帅!”几个忠心亲兵扑上来想救。
“滚开!”朱棣一声暴喝,手中长槊如毒龙出洞,瞬间将那几个亲兵挑飞!
他策马冲到耿炳文面前,长槊的锋刃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稳稳地停在了耿炳文的咽喉前!
耿炳文披头散发,铠甲破损,脸上沾满血污和尘土。
他看着眼前如同魔神般的朱棣,看着周围密密麻麻指向自己的刀枪,看着远处真定城头那面孤零零的“耿”字旗。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手中的佩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完了。彻底完了。
三十万大军,真定坚城成了个大笑话!
朱棣居高临下,声音冰冷:“耿老将军,别来无恙?”
耿炳文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朱棣,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只恨未能替陛下除此逆贼!”
朱棣冷哼一声,一挥手:“绑了!押下去,好生看管!”
主将被擒,城下残存的南军彻底失去了斗志,纷纷跪地投降。
城头上的守军,看着城下跪倒一片的袍泽和那面被燕军踩在脚下的帅旗,也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沉重的真定城门,在绝望的吱呀声中,缓缓开启…
燕军的旗帜,终于插上了真定城头!
朱棣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这座被拿下的雄城,胸中豪气干云!
靖难之役的第一座坚城,被他踩在了脚下!
这意义,非同凡响!
姚广孝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黑色僧袍也染上了点点鲜红,手里捻着佛珠,仿佛刚才提刀砍人的不是他。
“阿弥陀佛,真定己下,殿下根基初固。此乃天意。”
朱棣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城下正在清理战场的士兵,最后落在了某个角落——陈寒正一屁股瘫坐在一堆缴获的兵器旁。
他脸色惨白,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根没派上用场的烧火棍,正对着一个水囊猛灌,灌得太急呛得首咳嗽。
朱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对姚广孝道:“大师,看来咱们这颗辅星虽然怂了点,但关键时刻,倒也不算太孬?”
姚广孝也看向陈寒:“怕死而敢赴死,方显其真。此子可堪一用。”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这胆子和本事,还需多练练。”
陈寒灌完水,抹了把嘴,抬头正好看见城楼上朱棣和姚广孝投来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赶紧低下头,心里哀嚎:“完了完了,又被盯上了!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