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那如同大地怒吼般的马蹄轰鸣声,不再是幻觉!
它就像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北平城内正在肆虐的南军士兵那点可怜的疯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杀戮,惊恐地望向西南方向。
“燕…燕王!是燕王的旗!!”
“朱棣回来了!快跑啊——!!”
“妈呀!快逃命!”
刚才还凶神恶煞抢掠烧杀的南军士兵,脸上的狰狞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他们丢下抢来的财物,扔下染血的刀枪,哭爹喊娘地掉头就跑。
只想离那越来越近的“燕”字王旗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晚了!!!
朱棣一马当先,狠狠捅进了混乱溃散的南军后队!
他身后的燕军铁骑,憋着一路狂奔的怒火和看到北平城破缺口的滔天杀意。
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咆哮着扑向了那些失去斗志、只想逃命的南军!
屠杀,真正的屠杀开始了。
溃败的南军士兵根本组织不起任何像样的抵抗。
他们被铁骑撞飞,被长矛挑穿,被弯刀劈倒。
狭窄的街巷成了屠宰场,逃跑的人互相践踏,死伤无数。
燕军的复仇之刃,砍瓜切菜般收割着生命,发泄着对家园被毁的愤怒。
“堵住缺口!关门打狗!一个也别放跑!”朱棣的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势。
而他自己根本没看那些溃兵,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巨大的城墙豁口。
以及更深处,那代表着燕王府核心的方向。
“王爷!王爷回来了!!”城头上残存的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泪水混合着血水淌下。
绝处逢生的狂喜让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配合着涌入的燕军主力,疯狂地绞杀着缺口附近残余的南军。
李景隆呢?
这位征虏大将军,此刻正躲在中军大营一处不起眼的帐篷里,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
当亲信连滚爬爬冲进来,语无伦次地喊出“燕…燕王回来了!大军…大军完了!”的时候,李景隆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头盔都顾不上戴,一把推开亲信冲出帐篷。
“马!我的马呢!快!快牵我的马来!”他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什么统帅威严,什么朝廷重托,全他妈见鬼去吧!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得越远越好!只要跑回应天,就还有活路!黄子澄那老东西总得保他!
亲兵手忙脚乱地牵来战马。李景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狠狠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驾!驾!快走!别管其他人了!”
他伏在马背上,头也不回,朝着与战场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那速度,比他之前任何一次“运粮”都要快得多。
什么五十万大军,什么征虏大将军的颜面,此刻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小命金贵。
他甚至嫌马跑得不够快,恨不得多长出两条腿来!
朱棣根本没空管那条丧家之犬。
他带着张玉、朱能等心腹将领,踏过遍地狼藉和尸体,心急火燎地冲进了被战火波及、略显残破的燕王府。
王府内一片混乱和悲戚。
到处都是伤员,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
“炽儿!妙云!”朱棣的吼声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
“父王!”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朱高炽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挣扎着从一个房间门口迎了出来。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显然己经到了极限,但看到朱棣,眼中还是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父王!您…您终于回来了!”
朱棣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目光急切地扫过:“你母妃呢?她怎么样?”
“母妃无恙!只是力竭,在偏厅休息!”
朱高炽喘着粗气,猛地想起更重要的事,死死抓住朱棣的手臂,指向他刚出来的那个房间,声音带着哭腔:“父王!陈先生!陈先生他…他为了救儿臣…挨了一刀…快不行了!您快去看看他!”
朱棣瞳孔猛地一缩!陈寒?!
那个满肚子鬼主意、怕死得要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蹦出点东西的小子?!
他二话不说,推开朱高炽几步就冲进了那间临时充当医室的房间。
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房间中央的矮榻上,陈寒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背上那道恐怖的伤口虽然被厚厚的布条紧紧包扎着,但暗红色的血渍依旧不断洇透出来,染红了身下的褥子。
他的脸白得像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军医正满头大汗地给他施针,旁边放着一盆被血染红的水和一堆沾血的布条。
朱棣几步冲到榻前,看着陈寒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沉。
他一把揪住老军医的衣领,声音低沉得像要杀人:“他怎么样?!给本王说实话!”
老军医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王…王爷!陈先生他…他伤得太重了!
那一刀深可见骨,劈开了肩胛,几乎伤及肺腑!失血…失血太多了!
小的…小的己经尽力止血施救,可…可这伤…这伤实在是…”他不敢说下去了。
“废物!”朱棣一把甩开他,眼睛死死盯着陈寒毫无生气的脸。
这小子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不行,朱棣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需要这颗脑袋!这颗总能蹦出点歪点子的脑袋!
“陈寒!陈寒!”朱棣俯下身,凑到陈寒耳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给本王听着!你要是敢死,本王就把你剁碎了喂狗!听到没有?本王不许你死!”
陈寒没有任何反应,只有那微弱到几乎不可查的呼吸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朱棣首起身,脸色铁青,对着跪在地上的军医吼道:“听着!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人参!灵芝!什么药好给本王用什么药!
要是救不活他,你就去给他陪葬!”
“是!是!小的遵命!小的这就去拿最好的药!”老军医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朱棣烦躁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目光再次落回陈寒身上。
这小子平时那么怕死,那么滑头,现在却像块破布一样瘫在这里。
为了救炽儿?朱棣的眼神复杂了一瞬。
“父王…”朱高炽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陈寒,又看看朱棣,声音哽咽。
“陈先生他…他推开儿臣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
朱棣没回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算这小子还有点胆气!没白吃本王的饭!”
他走到榻边,看着陈寒惨白的脸,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说给陈寒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给老子挺住了!你要是活下来,本王赏你个官做做!”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走出房间。
外面还有残敌需要肃清,还有满目疮痍的北平城需要收拾。
房间里只剩下陈寒微弱的呼吸声,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老军医捧着好不容易找来的老山参片,手抖得厉害,小心翼翼地想往陈寒嘴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