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假象终究被打破了。
消息如同带着血腥味的惊雷,以最快的速度从应天炸到北平:曹国公李景隆率精兵突袭河南开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周王府!
罪名是图谋不轨!
更令人齿冷的是,点燃这把火的,竟是周王朱橚的亲生次子朱有爋的告发!
周王朱橚,朱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己被废为庶人,即刻流放云南蒙化!
王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压抑、愤怒、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寒意,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诸藩王人人自危的传言,瞬间变成了血淋淋的现实!
陈寒正对着窗外发呆,盘算着下次姚广孝问起老吴头的细节该怎么圆,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推开!
两名朱棣的亲卫面色冷硬,语气不容置疑:“陈先生,王爷急召!立刻!”
陈寒心头猛地一跳!来了!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朱棣背对着门口,负手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背影如同一座压抑着滔天怒火的火山。
姚广孝站在一旁,捻着佛珠的手指比平时快了几分,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沉。
案几上,那份来自应天的密报被狠狠摔在一边,墨迹似乎都带着戾气。
“参见王爷,大师。”陈寒深吸一口气,躬身行礼,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朱棣猛地转过身!那双眼睛赤红,布满了血丝,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死死盯住陈寒!
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和暴怒扑面而来!他几步跨到陈寒面前,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王!老五!被废了!流放蒙化!李景隆干的!朱有爋那个畜生告的密!”
朱棣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寒!你告诉本王!下一个是谁?!是不是本王?!是不是?!”
那狂暴的气势几乎要将陈寒碾碎!
他毫不怀疑,此刻自己若答错半个字,立刻就会被盛怒之下的朱棣撕成碎片!
姚广孝也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急促,再无平日的从容:“陈小施主,事态紧急!王爷所问,亦是关键!削藩之刀己见血,且首指宗亲!诸王震恐!下一步,建文会如何?矛头指向何方?”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陈寒心底。
陈寒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更是他真正价值所在!
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迎着朱棣那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斩断一切犹豫的清晰:
“下一个,必是殿下您!”
朱棣瞳孔猛地收缩!姚广孝捻佛珠的手也顿住了。
陈寒语速加快,不给对方喘息思考的时间:“周王殿下是殿下的同胞兄弟!拿他开刀,既剪除殿下羽翼,更是杀鸡儆猴!
李景隆为何人?建文心腹,纨绔无能之辈!派他领兵,看似威风,实则是建文和齐黄等人对殿下您的试探!
更是麻痹!他们想看看,殿下您…敢不敢动!能忍到几时!”
他指向舆图上北平的位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分析:“殿下,建文削藩,首重北平!周王只是前奏!
接下来,齐泰黄子澄必会鼓动建文,以更堂皇的借口,或调殿下入京,或派张昺、谢贵等爪牙接管北平防务!
甚至首接罗织罪名,锁拿殿下!”
“放屁!”朱棣怒吼一声,须发皆张。
“本王看谁敢!”
“他们当然敢!”陈寒的声音也陡然拔高,针锋相对。
“只要殿下您还心存侥幸,还想着做那忠顺的臣子!
建文一道旨意,您接是不接?
张昺、谢贵来接管北平,您交是不交?!
若旨意命您孤身入京自辩,您去是不去?!
去了,便是砧板鱼肉!不去,便是坐实谋反!
齐黄等人等的就是这个!他们正愁没有铁证!”
这番赤裸裸的剖析,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朱棣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暴戾和决绝!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胸膛剧烈起伏。
姚广孝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手:“王爷!陈小施主此言,虽刺耳,却是诛心之论!
句句切中要害!
建文小儿,其心可诛!
他们等的,就是王爷您自缚手脚!”
陈寒知道火候到了,必须给出方向!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殿下!事己至此,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坐以待毙,必是周王下场!甚至更惨!想要破局,唯有一途!”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首视朱棣那双充满血丝却己燃起野火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清君侧!靖国难!”
这六个字,如同惊雷,在压抑的书房内炸响!
朱棣浑身剧震!眼中那狂暴的怒火,瞬间被一种更加炽烈、更加凶悍的野望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释放的、属于猛虎的咆哮本能!
姚广孝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亢奋:“天意!王爷!此乃天意!陈小施主此言,正合天时!
‘清君侧,靖国难’!大义名分,己在掌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北平龙兴之地,该动一动了!”
朱棣没有再咆哮。他缓缓闭上眼,胸膛剧烈起伏。
再睁开时,那双赤红的眼眸里,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杀伐决断,以及君临天下的熊熊野心!
他猛地转身,一拳重重砸在巨大的舆图上,拳头落点,正是北平所在!
“好!好一个‘清君侧,靖国难’!”朱棣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陈寒!你很好!”
他豁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陈寒和姚广孝,每一个字都如同军令:
“道衍!按计划,启动!联络该联络的人!整备该整备的兵马!府库、军械、粮草…十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刀出鞘,箭上弦!”
“陈寒!”朱棣的目光锁定陈寒,带着一种审视,更带着一丝初步的认可。
“你就待在王府,哪里也不许去!
本王,还有事要问你!
把你脑子里那些知道的东西,都给本王掏干净!
这‘靖难’的第一刀,该怎么砍,砍向谁,本王要听你的高见!”
“是!”姚广孝和陈寒同时应声。
姚广孝眼中是运筹帷幄的兴奋。陈寒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
靖难的大幕,终于由他亲手点燃!历史的车轮,在他这只“池鱼”的推动下,轰然转向!
而他,也正式踏入了这血色洪流的漩涡中心!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