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撕裂般的尖叫,如同玻璃碎片划破粘稠死寂的夜。
李晨阳猛地从深渊般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身体却还残留着那令人窒息的失重感——
仿佛前一秒还在光怪陆离、不断崩裂重组的梦魇碎片中无限下坠。
意识尚未完全回笼,仅仅是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冰冷的硬物狠狠撞上后背和手肘,
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板上。
“嘶…呃…”剧痛并非来自摔伤,而是源自胸腔深处!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然后疯狂地拧绞。
那痛楚如此尖锐、如此蛮横,瞬间剥夺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思考。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布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剧烈地抽搐。
每一次痉挛都带出喉咙深处破碎的呻吟,
汗水顷刻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第…第几次了…”
混沌的念头刚冒出头,就被更汹涌的濒死感淹没。
眼前阵阵发黑,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
一个无比清晰又带着巨大荒谬感的念头在剧痛的间隙里炸开
“我才二十岁!大学还没浪够…连姑娘的手都没正经牵过…我不能就这么死了!太他妈亏了!!
心脏处的绞拧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松开它冰冷的手指,
但那被暴力蹂躏过的余痛仍在每一根神经末梢上灼烧、跳动。
李晨阳像一滩烂泥瘫在地板上,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不受控制的粗重喘息。
就在那濒死的剧痛巅峰,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台被强制格式化的老旧电脑硬盘发出刺耳的悲鸣,
属于“李晨阳”的二十年记忆碎片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剥离、删除!
紧接着,是未经整理的、带着强烈陌生气息的数据流强行写入!
无数模糊的面孔、陌生的地名、冰冷的情绪(悲伤、愤怒、一种刻骨的孤独)……像杂乱无章的乱码洪流,
将残存的“自我”意识冲击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种近乎呕吐的眩晕和无法思考的混沌。
“嗬…嗬…
”他贪婪地吸着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牵动着胸腔残留的闷痛。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麻木的身体,他用颤抖的手肘艰难地撑起上半身。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冷汗还是刚才因剧痛溢出的泪水。
他下意识地用脏污的袖口胡乱抹过眼睛和脸颊,粗粝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刺痛。
视野如同接触不良的旧电视屏幕,摇晃着、闪烁着,终于勉强聚焦。
模糊的光影沉淀下来,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李晨阳的目光茫然地扫过眼前的一切——
不是宿舍熟悉的铁架床沿。
不是墙壁上贴着的球星海报。
不是室友堆在角落的哑铃。
而是:
一张近在咫尺、油漆斑驳得如同皮肤病溃烂的桌子——那是一种极其劣质的青绿色,大片大片的漆皮卷曲、,露出底下朽木的底色,碎屑像头皮屑一样散落在桌面上和周围的地板上。
桌旁,一把普通的木椅西脚朝天,狼狈地倒伏着,仿佛被某种力量粗暴地掀翻。
这般完全陌生且诡异的景象,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穿了李晨阳脑中残留的混沌与侥幸。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窜上天灵盖,比刚才的剧痛更让他心胆俱裂。
“我就睡个觉的事,这给我干哪来了?”
地板冰冷的触感和空气中弥漫的灰尘霉味,
像针一样刺着李晨阳的神经,不断提醒他这绝非梦境。
心脏的余悸仍在胸腔里微弱地擂动,但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他咬着牙,双手用力撑住膝盖,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身体像是灌了铅,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地抗议。
他不得不扶着旁边那张油漆斑驳、触感粗糙的绿漆桌子稳住身形。
脚下传来清晰而刺耳的“吱嘎——吱嘎——”声
每一次落脚,老旧腐朽的木地板都在痛苦地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塌陷。
这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开始仔细地地审视这个囚笼般的陌生空间。
凭借窗外的强光和门的位置,他大致判断出房间坐北朝南。
唯一的出口是西墙上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深色木门
那张带给他初次冲击的绿漆桌子靠墙摆放。
东墙是一扇被厚重丝绒窗帘。
严实遮蔽的窗户,窗户下紧挨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床铺凌乱,散发着陈旧的汗味。
床尾正对着一个几乎占据整面墙的巨大深色橡木书架。
它的存在感如此之强,不仅因为体积,更因为它被塞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
粗粗看去,至少有三西十本厚度不一、书脊颜色斑驳的书籍,
像一群沉默而拥挤的幽灵,几乎要将那结实的木架子撑裂、压垮。
这种“知识”的压迫感与房间的破败格格不入。
在书架与西侧房门之间的角落里,一个简易的黑色金属衣架孤独地立着。
上面挂着一件剪裁考究但明显陈旧、边角有些磨损的褐色长风衣,像一道凝固的影子。
而在靠窗的床头地上,则随意堆叠着一口小铁锅、一个搪瓷碗、一个铝制水壶和几个看不出内容的罐头盒。
旁边还散落着一些干硬的面包屑——这些简陋的锅碗瓢盆无声地诉说着居住者日常的潦草与孤寂。
李晨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上。
在天花板正中央,三节浅棕色的金属管道以一种略显粗暴的方式拼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简陋的、用途不明的装置。
管道接口处有些锈迹,透过缝隙,可以隐约窥见内部包裹着一个布满油污、酷似老式火花塞的金属部件,散发着工业时代的冰冷与神秘。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那扇被严密遮挡的窗户。
那光,透过厚重的丝绒布料缝隙,依然显得过分明亮、刺眼,甚至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冷调,完全不像清晨或傍晚该有的柔和。
强烈的不安和想要看清外部世界的渴望驱使着他。
李晨阳屏住呼吸,强压下心头莫名的悸动,踩着不断发出呻吟的地板,走向窗边。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积满灰尘的丝绒窗帘布料。
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向两边一拉
哗啦——”
厚重的丝绒窗帘被猛地扯开,冰冷、刺眼、近乎非自然的强光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昏暗的房间!
那光带着一种金属质地的惨白,狠狠刺入李晨阳尚未完全适应光线的瞳孔。
他痛哼一声,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抬起手臂死死挡住脸,指缝间只漏进一片灼目的白。
“搞…搞什么鬼…”
他咒骂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几秒钟后,感觉刺痛稍缓,他才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放下手臂,眼睛眯成一条缝。
本能地先看向眼前唯一能提供“镜像”的物体——布满灰尘和水渍的窗玻璃。
模糊的倒影在脏污的玻璃上晃动、凝聚……李晨阳的动作骤然僵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玻璃里映出的,绝不是他记忆中那张属于他自己的、带着点青涩和熬夜痕迹的脸!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短而凌乱,是稻草般干枯的金色,几缕被冷汗黏在苍白的额头上。
深陷的眼窝里,一双如同极地寒冰般、深邃得近乎妖异的蓝色眼睛,
此刻正因极度的震惊而瞪得滚圆,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
整张脸瘦削得近乎嶙峋,颧骨高耸,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锐利而立体。
皮肤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病态苍白,鼻梁高挺得过分,薄唇紧抿着,毫无血色。
玻璃倒影只能看到上半身,穿着那件同样陌生的、领口磨损的白色旧衬衫,包裹着过分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骨架。
“这…这是我?!”
李晨阳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他猛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脸——指尖触碰到的,是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冰凉的皮肤、粗糙的金发
触感与倒影严丝合缝!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
他在心底绝望地嘶吼。
极度的混乱和恐慌中,他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头,视线穿透布满灰尘的玻璃,投向那强光的来源——
天空。
没有熟悉的、温暖的太阳。
也没有柔和皎洁的银月。
在那片笼罩着奇异灰紫色调的天幕中央,一轮巨大的、令人灵魂颤栗的天体,正散发着那冰冷、惨白、毫无温度的光辉。
它的轮廓无比清晰,边缘锐利得仿佛能割伤视线。
它的主体,是一种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天鹅绒般的漆黑。那黑暗如此深邃,如此沉重
惨白的光晕环绕着这漆黑的球体,更衬托出其核心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黑月!
身体,是彻头彻尾的陌生异躯。
天空,是悬挂着吞噬光明的漆黑之月。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所有关于“噩梦”或“幻觉”的微弱期望,
在这双重、叠加的、颠覆一切物理法则与存在常识的铁证面前,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轰然粉碎
“穿越……”
这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见过的词,狠狠砸进李晨阳的意识深处。不是疑问,是残酷的、不容置疑的结论。
恐慌和无助感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至顶!
他浑身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部痉挛,几乎要呕吐。
他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却感觉不到疼痛,
只有一种被整个世界遗弃、连存在本身都被彻底否定的、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我…我被扔到什么地方了?!这…这还是地球吗?!”
无声的呐喊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