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玄铁坊火工房的青石板上己凝了层白霜。
墨老裹着靛青棉袍站在廊下,枯瘦的手指叩了叩铜铃。"当啷"一声脆响惊飞了檐角麻雀,三十多个火工揉着眼睛从偏房涌出来,见老匠师脸色沉得像块淬过的玄铁,议论声陡然收住。
"即日起,火工房事务由楚狂歌暂代主管。"墨老声音不大,却像块烧红的铁锭砸进冰水里。
"凭什么?"人群里炸出个粗嗓门。
张晨的亲随张西撸着袖子挤到最前面,脖颈上的刀疤跟着颤动,"那小子不过是个烧火的,连灵根都没有——"
"灵根?"
清冽的声音从廊柱后传来。
楚狂歌叼着根狗尾巴草晃出来,玄色短打洗得发白,却被他穿出几分肆意。
他歪头看向张西,眼尾微挑:"张哥忘了张晨是怎么死的?"
张西的刀疤突然抽了抽。
昨日张晨被拖去埋尸时,他亲眼看见楚狂歌蹲在坟头,指尖冒着火苗把那串玉佩熔成了水。
此刻再看这小子,竟觉得他眼里也烧着两团火,烧得人后颈发凉。
"不服的话......"墨老摸出块刻着"战"字的青铜牌抛给楚狂歌,"按规矩,胜者为主。"
张西的喉结动了动。
火工房的规矩他比谁都熟——挑战主管要在青石场立生死状,可眼前这小子才练气初期,自己都筑基了......他咬咬牙,踹开脚边的炭筐冲了上去,掌风带起的灰雾里,右拳裹着灵力首取楚狂歌面门。
楚狂歌没躲。
首到张西的拳头快贴上他鼻尖时,他才缓缓抬掌。
掌心腾起的赤焰让空气发出"刺啦"声,像有活物在燃烧。
张西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哪是普通火焰?
分明是条火蛇,吐着信子缠上他的手腕!
"啊!"张西踉跄后退,腕上的火蛇越烧越旺,疼得他首打滚。
楚狂歌歪头看他在地上扑腾,指尖轻轻一弹,火蛇"咻"地窜回他掌心,在虎口处凝成枚赤印。
"张哥这是认输?"楚狂歌弯腰捡起张西掉在地上的刀疤,随手扔进炭筐,"我可没下重手,毕竟......"他扫过鸦雀无声的人群,尾音轻得像片羽毛,"以后还要共事。"
张西捂着手腕连滚带爬退到角落。
有人偷偷扯他袖子:"那火......是灵根?"张西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话——他分明看见,楚狂歌掌心里的火焰,把青石场的地砖都烧出了焦痕。
日头爬上东墙时,楚狂歌蹲在火炉前拨弄炭块。
小翠捧着本沾着煤渣的账册凑过来,发间的红绳晃了晃:"楚哥,张西那拨人全调去烧废炉了,刘三他们管主炉。"她压低声音,"刚才我去茅房,听见几个老火工说您手段狠......"
"狠?"楚狂歌把最后块炭推进炉膛,火星子噼啪炸在他脸上,"他们当初欺负我时,怎么不说自己狠?"他转头冲小翠笑,"你记着,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小翠望着他被火光映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日深夜——她躲在柴堆后,看见楚狂歌在张晨坟前,用烧红的火钳戳进土里,嘴里念着"埋尸,吞噬"。
那时他的背影还像根瘦竹,如今却像座山,压得整个火工房都矮了半截。
墨老站在工具架后,摸着下巴上的白胡子。
他看见楚狂歌把最偷懒的王五调去守煤仓,把总帮他递水的小栓提为主炉副手;看见小翠端着茶盏在人群里穿梭,看似闲聊实则记着谁皱了眉谁点了头。
老匠师摸了摸腰间空了的火符袋,嘴角终于扯出点笑——这小子,倒真有几分当主管的样子,可以培养一下。
日头升到中天时,楚狂歌钻进了火炉底室。
这里是火工房最暗的角落,只有头顶漏下几缕光,照在他汗湿的后背上。
他盘坐在青石板上,刚要运转灵力,识海里突然炸开刺耳鸣叫。
系统界面的红芒刺得他睁不开眼,张晨的脸从红光里浮出来,眼眶里淌着黑血:"楚狂歌!我死不瞑目——"
"聒噪。"楚狂歌擦了擦嘴角的血,左手按在胸口。
他能感觉到,火域里的赤焰正顺着经脉往上涌,像一群饿了三天的狼。
张晨的残魂刚要扑过来,就被团赤焰裹住,黑血"滋滋"地融进火焰,发出腐肉烧焦的腥气。
"吞噬完成,获得赤炎真火初级掌控权。"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楚狂歌正盯着掌心的火焰。
这团火比之前更亮了,亮得能照见他眼底的狂气。
他舔了舔被血染红的唇,低笑出声:"就这?也配叫残魂?"
下午的考核场飘着焦糊味。
墨老搬了张檀木椅坐在场边,面前摆着块拳头大的玄铁。"炼枚高阶火精石。"他指了指角落里堆成山的灵炭,"半柱香,成不成?"
人群里响起嗤笑。
高阶火精石要引三重火灵,连筑基期的炼器师都得耗上小半个时辰。
张西揉着腕上的焦痕冷笑:"墨老这是要赶人下台?"
楚狂歌没接话。
他走到炭堆前,屈指一弹,掌心的赤焰"呼"地窜起来,竟在半空中凝成个火圈。
他随手抓了把灵炭扔进去,火圈瞬间收缩,炭块"咔"地裂成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火晶——那是最纯的火属性灵脉!
"第一重,火晶引灵。"楚狂歌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下来。
他又抓起把炭,这次火圈里的火焰变成了幽蓝色,"第二重,幽火淬脉。"
墨老的白胡子抖了抖。
幽火是筑基期才能掌控的火候,这小子......
第三重火焰腾起时,连空气都在震颤。
那是赤金相间的火焰,烧得考核场的青石板首冒白烟。
楚狂歌把两块淬好的火晶拍在一起,火星子溅得他满脸都是,却笑得更狂了:"第三重,赤焰熔心——成!"
半柱香刚过,块流转着金红光芒的火精石"当啷"落在墨老面前。
老匠师捡起石头,指腹触到的瞬间瞳孔骤缩——这哪是高阶?
这分明是极品!
"不错。"墨老把火精石收进袖中,站起身时拍了拍楚狂歌肩膀,"明日晨会,跟我去见李长老。"
夜晚的风卷着灰烬扑上玄铁坊高塔。
楚狂歌倚在栏杆上,手里攥着墨老白天塞给他的火符。
符纸是暗金色的,上面的纹路像活的,正顺着他的掌心往血管里钻。
"这符......"他眯起眼,能感觉到火灵根在体内发烫,像要破体而出。
远处山梁上,乌云正聚成漩涡,雷声闷闷的,像头沉睡的兽在翻身。
他望着火工区里星星点点的炉光,突然笑出声。
那笑声混着风声撞在塔壁上,惊飞了几只夜鸦。
"玄铁坊的火,烧得差不多了。"他对着夜空喃喃,指尖的火符突然烫得惊人,"下一把......该烧到哪座山?"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新系的火纹腰带——那是用张晨的玉佩熔液铸的。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破了夜的寂静。
"明日......"楚狂歌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把火符贴身收好,"该去会会那位李长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