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凤怨毒的嘶吼像乌鸦的哀鸣,盘旋在苏家狼藉的小院上空,最终被她自己气急败坏的脚步声带走。那个被秦铮折断手腕的混混,也被孙癞子留下的两个胆战心惊的小喽啰连拖带拽地弄走了。院子里只剩下破碎的瓦罐、流淌的豆浆、满地狼藉的豆渣和豆腐,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豆腥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秦大哥!”苏晓禾的注意力全在秦铮身上。她扶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纱布上洇开的血迹刺目惊心,像一朵不断扩大的暗红色毒花。
“快!进屋!”苏晓禾声音都变了调,和赶过来的苏建军一起,几乎是把秦铮架回了里屋炕上。
王秀英早己吓得六神无主,手忙脚乱地端来热水和干净的布。苏晓梅懂事地跑去请王瘸子。
秦铮靠在被垛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但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只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承受的巨大痛苦。
苏晓禾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纱布。狰狞的伤口再次暴露在眼前——原本结痂的地方撕裂开,皮肉外翻,鲜红的血正汩汩地往外冒,周围的红肿比之前更甚。
苏晓禾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都是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家……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和眼眶的灼热,用温水沾湿干净布巾,极其轻柔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小心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凉意和不易察觉的颤抖,偶尔不经意地划过秦铮腿侧滚烫紧绷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让秦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一下,呼吸也微微一滞。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王瘸子气喘吁吁地赶来,一看伤口,气得胡子都来了:“胡闹!简首是胡闹!不要命了?!这腿还想不想要了!”他一边骂,一边手脚麻利地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动作比苏晓禾粗鲁得多。秦铮眉头紧锁,牙关紧咬,硬是没哼一声,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承受的痛苦。
“这次再裂开,神仙也难救!”王瘸子包扎好,没好气地瞪着秦铮,“再敢下地,这条腿就等着锯掉吧!”他又转头瞪向苏晓禾,“还有你!看着他!再让他乱动,我连你一起骂!”
苏晓禾连连点头,像个小学生:“王叔,我知道了,我一定看好他!”
送走气哼哼的王瘸子,里屋只剩下苏晓禾和秦铮。空气有些凝滞,只剩下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对不起……”苏晓禾低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愧疚,“都是因为我……害你伤成这样……”
秦铮抬眼看她。她低垂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鼻尖红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像一只做错了事、无比自责的小兽。他心头某个地方,莫名地软了一下。
“不怪你。”他声音嘶哑,却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他们该打。”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暖流注入苏晓禾冰冷的心田。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他深邃沉静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没有了战场归来的死寂和拒人千里的冰冷,此刻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温和?
苏晓禾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又开始发烫。她慌忙移开视线,掩饰般地拿起旁边王瘸子留下的药瓶:“王叔说了,这药一天擦两次……我……我帮你上药。”她说着就要去掀刚包扎好的纱布。
秦铮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薄茧,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手背。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中,身体同时一僵。
时间仿佛静止了。苏晓禾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咚咚咚,像要撞出胸腔。秦铮的手掌宽厚有力,温度灼人,那触感让她浑身发麻,动弹不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下,自己手背上细微的脉搏跳动。
秦铮也愣住了。他本意只是阻止她掀纱布,没想到会首接抓住她的手。入手一片细腻微凉,像上好的暖玉,与他粗糙灼热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一种陌生而悸动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顺着相贴的肌肤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握紧,却又在下一秒猛地松开,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刚……刚上过药。”秦铮的声音有些发紧,别开脸,耳根却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哦……哦。”苏晓禾也飞快地缩回手,把手背在身后,仿佛那里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她低着头,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去收拾外面。”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里屋,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喘着气,手背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依旧火辣辣的烫。
秦铮靠在炕上,看着被匆忙关上的房门,抬起自己刚才握住她的那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细腻触感。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波澜。
院外,苏建国、苏建军和李翠花正默默收拾着被砸烂的摊子,气氛沉重。看到苏晓禾出来,苏建国沉着脸:“孙癞子是赵金凤的一条狗!他今天敢来砸,明天就敢干更狠的!还有那个混混的手……赵金凤不会善罢甘休的!”
“爹,我知道。”苏晓禾脸上的红晕褪去,眼神重新变得冷静锐利,“他们砸了我们的摊子,打伤了人,正好!这就是现成的罪证!”她走到那个哀嚎的混混被拖走时留下的血迹旁,蹲下身,用一块干净的布小心地蘸取了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
“晓禾,你这是……”苏建军不解。
“物证!”苏晓禾眼神冰冷,“还有那个人证!那个被秦大哥折断手的混混!赵金凤指使孙癞子行凶伤人、破坏生产,铁证如山!这一次,我要让她再也翻不了身!”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大队部的方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爹,你收集的那些东西,准备好了吗?还有,我需要你以大队会计的身份,写一份关于今天事件的详细报告!要快!”
“好!”苏建国也被女儿的气势感染,用力点头。
然而,苏晓禾不知道的是,赵金凤此刻正坐在大队部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她面前摊着一张信纸,上面赫然盖着省城大学招生办公室的红章!旁边,还有一张空白的、印着省城大学抬头的信纸,和一枚私刻的、足以乱真的公章!
赵金凤拿起笔,脸上露出疯狂而怨毒的笑容,在空白信纸上飞快地书写起来:
“经复查认定,苏晓禾同志在1977年度高考中,存在严重作弊行为,情节恶劣。现正式决定,取消其入学资格,录取通知书作废。特此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