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铮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但紧蹙的眉头和不时无意识的抽搐,显示他依旧被梦魇困扰。苏晓禾守在床边,心力交瘁。配方失窃的噩耗从靠山屯传来(李翠花托人发的加急电报),如同雪上加霜,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作坊的命脉被掐住了!秦铮手术在即,又深陷痛苦回忆…苏晓禾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她需要帮助,需要抓住任何可能的救命稻草。她想到了宋致远。他的学识,他的人脉,或许能帮上忙。
她安顿好秦铮,拜托护士多加留意,便匆匆赶往省城大学。天空阴沉沉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在古朴宁静的大学校园里,苏晓禾找到了宋致远的实验室。那是一栋爬满常青藤的红砖小楼。推开门,一股淡淡的化学试剂味道混合着书墨香气扑面而来。宋致远穿着白大褂,正站在实验台前,专注地调试着一台老旧的、发出嗡嗡声的真空包装机模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宋老师!”苏晓禾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
宋致远闻声抬头,看到门口风尘仆仆、脸色苍白的苏晓禾,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关切:“晓禾?你怎么来了?秦铮同志怎么样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工具,摘下手套走了过来。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真空包装机低沉的嗡鸣。苏晓禾看着宋致远温润关切的眼神,连日来的委屈、担忧、压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语速极快地将配方失窃和秦铮旧伤复发、陷入痛苦回忆的事情说了一遍,声音带着哽咽。
“宋老师…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作坊完了…秦铮他…”巨大的无助感让她说不下去,眼圈泛红。
宋致远的眉头紧紧蹙起,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异常凝重。他没想到情况会如此糟糕。
“别急,晓禾,别急。”他温声安抚,递给她一杯温水,“配方失窃,损失巨大,但不是绝路。你想想,核心的工艺还在你脑子里,香料的原始配比,除了你,还有谁知道细节?”
苏晓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具体配比只有我知道,连李翠花也只负责按量取用混合好的成品粉。但…但我的配方笔记也被偷了,里面有详细的步骤和原料配比思路…”
“笔记被偷是麻烦,但未必不能补救。”宋致远沉吟道,“当务之急是稳住作坊,防止对方利用配方迅速仿制冲击市场。另外,要追查盗窃者!靠山屯那边,让你父亲立刻去报案!我这边…”他顿了顿,“我认识省报的一位朋友,或许可以先发一篇关于‘国营厂下属特色作坊遭遇恶性盗窃,呼吁保护地方特色产业’的报道,制造舆论压力,也能震慑宵小。”
他的话条理清晰,像一剂强心针注入苏晓禾混乱的思绪。对!报案!舆论施压!
“至于秦铮…”宋致远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他的旧伤…还有你说的幻觉…恐怕不仅仅是生理问题。战场创伤…很深。等他手术恢复后,或许…需要心理疏导。我认识一位从国外回来的心理学教授,很权威。”
心理疏导?这个年代极其陌生的词汇,却让苏晓禾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感激地看着宋致远:“宋老师…谢谢您!真的…太感谢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宋致远微微一笑,笑容温煦,驱散了些许实验室的冰冷。他目光转向那台嗡嗡作响的真空包装机模型,“对了,你上次说想引进真空包装延长桃酥保质期,打开外地销路?我最近在研究这个,有点眉目了。这台是旧型号,效率低噪音大。我根据资料设计了一个小型化的改良方案,更适合作坊使用,成本也能控制。要不要看看?”
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想缓解苏晓禾的焦虑。苏晓禾看着实验台上那些精密的图纸和零件,宋致远清瘦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指点讲解,专注而自信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他温润的声音讲解着进料口改良、真空度控制、封口温度曲线…那些专业术语此刻却成了最安心的背景音。
苏晓禾紧绷的神经,在这充满理性与智慧光芒的实验室里,在宋致远温和而强大的气场笼罩下,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她凑近图纸,仔细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于实际操作的疑问。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和实验室特有的、微涩的化学气息。
就在这时,宋致远为了指给她看一个关键部件,侧身靠近,手臂不经意地擦过了苏晓禾的肩膀。两人同时微微一僵。
实验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真空包装机单调的嗡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微妙的、带着温度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宋致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苏晓禾近在咫尺的、带着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苏晓禾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这短暂的、意外的肢体接触,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图纸上的线条似乎变得模糊,真空机的噪音也仿佛远去。
“咳…”宋致远率先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推了推眼镜,退开一步,耳根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那个…图纸大概就是这样。等…等秦铮手术顺利,作坊稳定了,我再帮你细化。”
“嗯…好…谢谢宋老师。”苏晓禾也低下头,掩饰着脸上的热意,心却莫名跳得快了几分。实验室里理性的光芒下,一缕难以言喻的暧昧悄然滋生。然而,这短暂的悸动,很快被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是医院打来的电话!秦铮的手术时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