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军区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长椅上,苏晓禾坐立不安,双手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秦铮己经被推进去三个小时了。手术室门上那盏“手术中”的红灯,像一只冷酷的眼睛,漠然地俯视着她。
“左腿弹片取出,神经血管分离术”——手术通知单上冰冷的铅字,此刻重如千钧。医生术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弹片位置刁钻,紧贴坐骨神经和主要血管…手术难度大,风险高…术后可能遗留麻木、疼痛甚至…部分功能障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在苏晓禾心上。
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秦铮雨夜失控的痛苦模样,旧伤疤上抠出的血痕,以及他陷入战场回忆时赤红的、绝望的眼睛。如果他真的瘸了…如果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苏晓禾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晓禾猛地睁开眼,看到宋致远匆匆走来。他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夹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晓禾,怎么样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温和。
“还…还没出来…”苏晓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担心,主刀的王主任是全军有名的外科专家,经验丰富。”宋致远轻声安慰,递给她一个温热的搪瓷缸子,“喝点水,你嘴唇都干了。”
温热的搪瓷缸子传递着暖意。苏晓禾捧着缸子,汲取着那一点温度,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宋老师…我害怕…”她低声道,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他要是…要是…”
“不会的。”宋致远打断她,语气坚定,“秦铮同志意志坚强,生命力顽强。荒野爆炸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能行!”他看着苏晓禾苍白憔悴的脸,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那动作带着克制的安抚力量。
“你也要坚强。他现在最需要你的支持。”宋致远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一股暖流注入苏晓禾冰冷的心田。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满手是血的护士急匆匆跑了出来!
“秦铮家属!”
“在!我在!”苏晓禾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冲过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术中出现大出血!急需AB型血!血库告急!首系亲属有没有AB型的?”护士语速极快,声音带着焦急。
大出血!AB型!苏晓禾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她不是AB型!父亲苏建国是O型!秦铮…他好像提过,他是孤儿…
“抽我的!”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苏晓禾身后响起。
宋致远一步上前,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语气不容置疑:“我是AB型。抽我的。”
护士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好!跟我来!快!”
宋致远没有任何犹豫,跟着护士快步走向旁边的采血室。苏晓禾愣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犹豫挽起袖子的背影,看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姿消失在采血室门后,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在秦铮生死攸关的时刻,是宋致远,这个温润儒雅的男人,伸出了手臂。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流逝。苏晓禾死死盯着采血室的门和手术室的红灯。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不知道宋致远被抽了多少血,只看到他出来时,脸色有些苍白,但神情依旧平静。
“怎么样?”苏晓禾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没事,血送进去了。”宋致远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按着胳膊上的棉球,在长椅上坐下,“等吧。相信医生。”
漫长的等待继续。苏晓禾看着宋致远略显苍白的侧脸,看着他因为失血而微微抿紧的嘴唇,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秦铮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而另一个男人,刚刚为他献出了自己的鲜血。
不知又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手术室的门终于再次打开!主刀的王主任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苏晓禾和宋致远立刻冲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苏晓禾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主任摘下口罩,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手术…很成功!弹片完整取出!神经和血管都保住了!出血也止住了!命,保住了!”
轰!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苏晓禾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她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宋致远也明显松了一口气,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王主任补充道,“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需要长时间恢复。神经损伤不可避免,术后康复训练非常重要,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他的意志力和训练效果了。”
只要能活下来!只要还有希望!苏晓禾用力点头,泣不成声:“谢谢…谢谢医生…谢谢…” 她看向宋致远,眼中充满了泪水和无尽的感激。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秦铮被推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移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苏晓禾扑到床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泪水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
“秦铮…听见了吗?你挺过来了…我们…等你回家…”她哽咽着低语。
宋致远站在一旁,看着苏晓禾紧握着秦铮的手,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采血的针孔,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落寞。他默默地退开一步,将空间留给劫后余生的两人。手术室的红灯熄灭了,但命运的纠葛,却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味的走廊里,变得更加复杂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