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苏窈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在锦褥上。劫后余生的虚脱、伤口的锐痛、深入骨髓的寒冷、铺天盖地的屈辱绝望……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就在这无边绝望几乎将她吞噬,连林嬷嬷那古井无波的目光都仿佛变得遥远时——
嗡!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极其熟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细微震颤,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在她的体内猛然炸裂开来!这股震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强烈!就像是一根被绷到极致的琴弦,突然间被一只巨大的手轻轻拨动,发出了一声清脆而又震撼人心的声响!
苏窈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瞬间变得僵首无比!她原本正在呜咽的声音,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紧接着,一种强烈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剥离感,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猛地向她席卷而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她的灵魂正被一股温柔而又坚定的力量,从她的躯壳中缓缓抽离出来!
她的头颅深处,原本充盈着的生机和那无比清晰的视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飞速地消逝。相反,它们似乎被一层柔和的光芒所包裹,暂时稳固了下来。但是,一种清晰而又强烈的“告别”感,却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意识深处!
林嬷嬷敏锐地察觉到异常,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骤然锐利,一步上前:“姑娘?!”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碰到苏窈剧烈颤抖的肩膀——
苏窈只觉得眼前猛地被一片柔和的、温暖的白光所笼罩!这白光如同春日里的阳光,轻柔而温暖,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
她的身体仿佛被撕裂一般,剧痛难忍,但在这白光的照耀下,所有的痛苦都渐渐消散。肩头的伤口不再疼痛,墨凌枭的气息也渐渐远去,林嬷嬷惊疑的脸、温暖的烛光、素色的锦帐……所有属于王府、属于“药鼎”身份的一切,都在那白光中被温柔地抚平、推开、隔绝!
一种强烈的、却不再令人痛苦的失重感袭来,苏窈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尘世的束缚,缓缓地飘浮起来。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有一种奇异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安宁感瞬间将她紧紧包裹。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没有天旋地转的眩晕,只有一种轻盈的、被牵引着穿越无尽星海般的飘渺感。在这无尽的星海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最后,意识在一种奇异的平和与对“归家”的模糊期待中,缓缓沉入了温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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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苏窈公寓。**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苏窈猛地睁开眼!
明亮!温暖!熟悉的天花板!吸顶灯柔和的光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属于她自己的洗衣液清香!
她回来了!
不是摔落,不是剧痛,而是如同从一场深沉的大梦中自然醒来,躺在她自己那张柔软舒适的单人床上!
身体……轻盈无比!头颅深处一片清明通透,那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感和剧痛消失得无影无踪!视觉……清晰得不可思议!她能看清天花板上细微的纹理,能看清窗外对面楼宇玻璃幕墙反射的阳光碎片,甚至能看清书桌上那盆绿萝叶片上细微的绒毛!
健康!前所未有的、充盈的、完美的健康!
她猛地坐起身,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滞涩。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穿越前那套柔软的棉质睡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肩胛处?光滑平整,没有丝毫伤痕!仿佛王府温泉池中那场激烈的纠缠、那崩裂的剑伤、那冰冷的禁锢、那绝望的屈辱……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过于漫长的噩梦!
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她!她自由了!她逃离了!她不再是“药鼎”!她回来了!回到了属于她的世界!带着这失而复得、甚至比之前更完美的健康!
“啊——!”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难以置信的欢呼,赤脚跳下床,柔软的拖鞋踩在温润的木地板上。她冲到窗边,“唰啦”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
灿烂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随即贪婪地睁大!窗外,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是湛蓝的天空和漂浮的白云!一切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而且,是健健康康地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让她在原地转了个圈,睡衣的下摆旋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她冲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冰凉的酸奶,迫不及待地用勺子挖了一大口送进嘴里。冰凉、酸甜、顺滑的口感在舌尖炸开,带来一种无比真实的、属于现代生活的幸福感!她甚至能清晰地品尝出里面蓝莓果粒的酸甜度!
七天!
整整七天!
苏窈像一个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囚徒,贪婪地、近乎疯狂地拥抱和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光明与健康。她重新拿起画笔,在明亮的窗边对着那盆绿萝写生,笔触前所未有的流畅自信;她去逛了喧闹的超市,推着购物车,在琳琅满目的货架间穿梭,看着五颜六色的包装,感受着人间烟火的热闹;她甚至鼓起勇气,独自去电影院看了一场最新上映的爆米花大片,在震耳欲聋的音效和炫目的特效中,为那些虚构的英雄欢呼,暂时忘却了自身的离奇。
每一天,她都过得充实而珍惜。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美好的表象之下,恐惧如同潜伏的暗流,从未真正消失。每当夜深人静,公寓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王府温泉池中那滚烫的体温、那冰冷的杀意、那令人窒息的禁锢感,还有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药鼎”宣判,便会如同鬼魅般悄然浮现,缠绕着她的梦境,让她在冷汗中惊醒。
她像守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偷来”的七日健康。手机备忘录里,“第7天”的数字,像一个无声的倒计时,悬挂在她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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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北王府,七日之间。**
与苏窈在现代享受的“偷生”截然相反,靖北王府乃至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风暴之中。
“砰——!”
寒池畔,坚硬的黑曜石池沿再次被狂暴的掌力轰碎一角!墨凌枭只穿着单薄的玄色中衣,赤足站在一片狼藉中,周身散发的寒意比万年玄冰更甚。他俊美的脸庞阴沉得能滴出水,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深不见底的震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控感。
就在他离开那个房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清晰地感觉到,那个被他以纯阳内力强行烙印在“药鼎”身上、如同精神枷锁般的独特气息印记——消失了!
不是隐匿,不是远离,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这方天地间彻底抹除!消失得无影无踪,毫无征兆,毫无痕迹!仿佛那个叫苏窈的女人,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林嬷嬷!”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瞬间冻结了整个空间。
林嬷嬷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头深深埋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爷!奴婢……奴婢亲眼所见!就在奴婢眼前!那苏姑娘……她……她如同水汽蒸腾,瞬间消失无踪!毫无征兆!毫无痕迹!奴婢以性命担保,绝无半分疏漏!”老嬷嬷的脸上布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这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凭空消失?”墨凌枭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凌。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扼住她脖颈的冰冷触感、甚至最后抱起她时那纤细腰肢的脆弱弧度。那么真实!那么清晰!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一股混杂着狂暴怒意、被戏弄的滔天屈辱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掌控彻底失效所带来的深层不安,如同地火般在他胸腔里疯狂奔涌!他,大胤朝的战神,权倾朝野的靖北王,竟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他刚刚宣示了所有权、将其打入“药鼎”囚笼之后,在他自己的王府深处,如同幻影般戏耍、逃脱?!这简首是奇耻大辱!
“搜!”一声蕴含着毁天灭地威压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瞬间炸响在王府上空!震得整座府邸都在颤抖!
“给本王搜!翻遍王府!掘地三尺!哪怕是一只耗子洞,也给本王挖开!所有暗室、密室、地道,一处不许遗漏!”墨凌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出石室,玄色衣袂在风中狂舞,带着毁天灭地的煞气。“封锁全城!即刻关闭所有城门!许进不许出!给本王查!查她如何潜入!查她背后主使!查她到底是何妖物!凡有可疑者,一律拿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整个靖北王府瞬间被这雷霆之怒点燃!无数火把亮起,如同燎原之火,将深沉的夜幕撕开。沉重的脚步声、铠甲摩擦声、刀剑出鞘的铿锵声、惊恐的低语声、粗暴的翻找声……交织成一片混乱而压抑的狂潮。
书房被暴戾地撞开,珍贵的典籍散落一地;衣柜被推倒,华服如同垃圾般被践踏;拔步床被掀翻,锦被撕裂;花园的假山被侍卫用铁锤一寸寸敲打检查;荷花池被抽干,淤泥被彻底翻搅,散发着恶臭;连厨房的米缸、柴房的草垛、马厩的食槽……每一个角落都被红着眼睛、如同疯魔般的侍卫翻了个底朝天!掘地三尺,绝非虚言!庭院的花圃被铁锹翻开,石板被撬起,连一些偏僻院落的墙角都被挖开深坑!
王府如同被飓风席卷的废墟,弥漫着恐慌、尘土和毁灭的气息。仆役们噤若寒蝉,侍卫们如同惊弓之鸟,在王爷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怒火下,进行着这场近乎绝望的、注定徒劳的大搜捕。
墨凌枭如同一尊杀神,矗立在王府最高的观星阁顶。夜风吹拂着他未束的墨发,玄色衣袍在火光映照下如同流动的暗影。他深邃冰冷的眼眸,如同盘旋于九天的鹰隼,锐利地扫视着脚下这片因他一声令下而陷入混乱与惊恐的巨大府邸。火光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如同刀削斧凿。
没有。
哪里都没有。
那个女人的气息,如同人间蒸发。
“好……好得很!”墨凌枭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致冰冷、极致危险的弧度,眼底的怒火沉淀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冻结万物的寒潭。“苏窈……”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足以撕裂苍穹的杀意。
“你以为……逃得掉吗?”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仿佛虚握着什么。体内,那被苏窈吸走部分“沉疴”后得以平复的内力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飘渺的奇异感应。那感应并非气息,更像是一种……因果的牵连?一种空间的涟漪?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时断时续,却顽强地指向一个……虚无缥缈、无法触及的遥远方位。这感应让他烦躁,更让他心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极致的力量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爆响!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他对着脚下混乱的王府,对着沉寂中透着恐慌的京城,对着那浩瀚无垠、仿佛隐藏着无尽秘密的夜空,一字一句,如同最冷酷的神谕,宣告着不死不休的追猎,“本王定会……把你抓回来!”
“下一次……”他眼中寒光爆射,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猩红的眼,“本王会亲手铸一副玄铁锁链,将你锁在本王触手可及之处!看你这只能遁形匿迹的妖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冰冷的誓言,裹挟着战神无匹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在靖北王府的夜空下久久回荡。七日之间,苏窈在现代偷享健康与自由,而墨凌枭,则在古代布下了天罗地网,掘地三尺,只为将那逃离掌控的“药鼎”重新捕获。一场跨越时空的追猎,在双方都未完全明了的因果牵引下,无声地升级。七日偷生,地网天罗,归途与囚笼,都变得愈发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