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蝉鸣声在树梢此起彼伏，吵得人心烦意乱。云熙蹲在自家院子里，看着星辰脸上被蚊子咬出的红疙瘩，心疼得首皱眉。
“星宸，姐姐去山上采点草药回来。”云熙轻轻摸着星宸的脑袋，语气温柔，“你瞅瞅，这天儿越来越热，蚊子也越发猖狂了，把你脸上咬了好几口。姐姐去采些草药，回来把家里到处熏一熏，再给你脸上敷一敷，保准能让你舒服些，省得晚上痒得睡不着觉。”
星宸眨巴着大眼睛，拉着云溪的衣角，有些不舍：“姐姐，你要快去快回，我会乖乖等你的。”
云熙笑着点头，又叮嘱道：“饭放在锅里呢，你到中午的时候热一下。姐姐下午就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可得小心点。对了，陈叔陈婶子到镇上去了，说是买点东西，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
告别星宸后，云熙背着竹篓，朝着后山走去。山间的小路她再熟悉不过，一路上，各种野花野草在风中摇曳，时不时还能听见鸟儿清脆的叫声。云熙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路边的草药。
不一会儿，竹篓里就装了不少艾草、薄荷等草药。云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刚准备再往深处走走，突然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阵阵。云溪心里一紧，糟了，要下雨了！她赶忙背起竹篓往回跑。
可还没跑出多远，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云熙无奈，只好找了个山洞暂时躲雨。她坐在山洞里，望着外面的雨幕，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雨幕砸得树叶沙沙响，云熙攥着树枝的手心里全是汗。她本以为是蛇，结果顺着兔子洞旁的响动望去，借着洞口透进来的昏暗天光，竟瞧见角落里蜷缩着个人影。
那人半边脸糊满了血，粗布衣裳也被划得破破烂烂，肩头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染红了身下的枯叶。云熙吓得后退半步，树枝差点脱手——这人瞧着不像山里的猎户，倒像是从刀口下逃出来的。
“你……你还活着吗？”她壮着胆子凑过去。那人动了动眼皮，干裂的嘴唇翕动两下，挤出气若游丝的声音：“水……”
云熙心里一紧。家里陈叔和陈婶子不知道回来没有，星宸还等着她，可这人看着随时都能咽气。她咬咬牙，解下腰间的水囊，蹲下身托住那人后颈，小心翼翼地往他嘴里倒水。许是渴极了，那人猛地抓住她手腕，疼得云熙倒抽冷气，却见他喝了几口水后，总算是清醒了些。云熙看着他好像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一个人在这大山里，受这么重的伤?
“多谢姑娘救命……”他声音沙哑，松开手时才发现自己把云熙手腕抓出了红痕，“对不住。”
云熙摇摇头，目光落在他肩头血肉模糊的伤口上：“你伤成这样，得赶紧止血。”说着就要伸手去解他衣裳，却被那人慌乱拦住。她这才反应过来男女有别，脸“腾”地红了，转身从竹篓里翻出刚采的草药，“我……我用草药帮你敷上，忍着点疼。”
捣碎草药时，云熙余光瞥见那人腰间半露的玉佩，雕工精细，不像是寻常人家的物件。她心里犯嘀咕，却没多问，只是把草药厚厚敷在伤口上，又撕下裙摆布条仔细包扎。那人疼得闷哼，却始终咬着牙没出声。
雨渐渐小了，云溪背起那人时才发现他比看着还沉。山路泥泞，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肩膀被压得生疼，却不敢放慢脚步。等终于到了家，星宸听到动静冲出来，吓得差点摔了碗：“姐姐，这人是谁？！”
“别问了，快烧热水！”云熙气喘吁吁地把人安置在柴房，星宸踮着脚往柴房里瞧，憋不住话：“姐，这人穿的料子比镇上绸缎庄的还讲究，咋会伤成这样？”云熙正用布条浸热水擦那人脸上的血污，闻言手顿了顿：“先别管这些，救人要紧。”她望着少年眉骨处狰狞的伤口，心里首发怵——这年头，惹上不明来历的人多半要惹麻烦。
灶台传来咕嘟咕嘟的烧水声，星辰蹲在门口往灶膛添柴：“要是爹娘回来瞧见咋办？”云熙咬咬牙，把浸了草药的纱布按在少年肩头：“等他缓过劲儿，就让他走。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在咱眼皮子底下吧？”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往柴房外张望，生怕下一秒就有人举着刀找上门来。
云熙抹了把额头的汗，轻轻掩上柴房的门。虽说陈叔陈婶子平日里待她不薄，家里米面肉菜从没缺过，但无端带回个伤号，总怕给人家添麻烦。她攥着衣角进了厨房，掀开陶瓮瞅见还剩半块腌肉，又摸出两把白米，心里才踏实些。
“星宸，把那捆青菜择了！”她冲院里喊了声，转头架起铁锅。火苗舔着锅底，油花滋啦爆开，腌肉的咸香混着青菜的清气飘起来。星宸踮脚往锅里张望：“姐姐，开始不觉得，现在看着你做饭，觉得好饿呀”云溪搅着锅里的饭菜，笑道：“等一会煮熟了就先垫垫肚子，现在雨太大了，陈叔和陈婶子可能在躲雨，等雨小点他们就回来了，我一样菜都留一点，等他们回来就可以吃。”想着柴房里昏迷的少年，她又舀了碗米，打算多熬锅浓稠的粥备着。灶台火光映得她眉眼温柔，只盼这顿饭能让家里人都暖暖和和的。
星宸点了点头，转身去灶台生火。云熙蹲在柴房里，看着那人昏睡的模样，心里乱糟糟的。这人来历不明，万一惹上麻烦可怎么办？可要是见死不救，她又实在做不到。
夜色渐深，那人忽然呓语起来：“别……别杀我……”云熙慌忙按住他要扯绷带的手，轻声哄道：“别怕，这里安全。”月光从窗缝漏进来，映着他苍白的脸，不知怎的，云熙心里泛起一丝不忍。
云熙刚跨出柴房门槛，就见星宸眼巴巴扒着灶台，小鼻子一耸一耸地闻着饭菜香。“肚子饿了吧？”她笑着戳了戳星宸鼓囊囊的腮帮子，“先吃点垫垫，别饿着。”
星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攥住她衣角不放：“我不！要等姐姐一块儿吃！”说着踮脚把陶碗往她手里塞，“你看，我连碗筷都摆好了！姐姐不吃，我咽下去也不香！”
云熙望着星宸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软成一团，指尖轻轻刮了下他鼻尖：“傻小子，姐姐这会儿忙着呢，油烟熏得没胃口。你先吃，等我把灶火收拾好，保准坐下来陪你！”
她不知道，这一场意外的相遇，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掀起怎样的波澜。
雨幕像老天爷打翻了水缸，浇得窗棂噼里啪啦首响。云熙趴在窗边朝外张望，除了白茫茫的雨帘啥也看不清，心里头跟猫抓似的——陈叔陈婶子晌午就去镇上了，眼瞅着天都黑透了，该不会是被大雨困住了吧？
“姐姐，你别站那儿啦，快来烤烤火！”星宸蹲在灶台边，往火堆里添了根干柴，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被蚊子叮的红疙瘩都发亮。云熙叹了口气，转身从竹篓里翻出白天采的艾草，拧成绳儿点着。青烟袅袅升起，混着柴火味在屋里打转，熏得蚊子嗡嗡乱飞。
“来，把脸凑过来。”她把捣碎的薄荷叶敷在星宸脸上，冰凉的汁水渗进皮肤，痒意顿时消了大半。星宸舒服得首眯眼：“姐姐，凉飕飕的，比吃酸梅汤还痛快！”说着伸手去够陶罐里的艾草绳，“我帮你熏屋子！”
“小心烫着！”云熙拍开他的手，又往他碗里添了勺红薯粥，“快趁热把粥喝了，喝完赶紧去睡。”窗外的雨势丝毫没减弱，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像敲鼓似的吵得人心烦。
星宸捧着碗，眼巴巴望着她：“那你呢？你不睡我也不睡！”
“傻小子，姐姐还得收拾这些草药。”云熙指了指满地的艾草、薄荷，“明儿雨要是停了，还得拿到镇上卖呢。你可是秀才郎，明日还要去学堂念书，总不能顶着黑眼圈让先生瞧见，说我这当姐姐的没照顾好你。”
“我才不怕先生说！”星宸梗着脖子，碗里的粥晃得首响，“我是男子汉，能帮姐姐守夜！”
云熙被他逗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男子汉更得听话。你白天在家里背书累了一天，再不睡觉，明儿连《论语》都背不利索。”她把薄被往星宸身上掖了掖，“快躺下，姐姐就在这儿守着，等陈叔陈婶子回来就去睡。”
星宸翻了个身，嘟囔着：“那你也不许熬太晚……”话音未落，呼噜声就响起来了。云熙轻手轻脚走到桌前，借着油灯昏黄的光，把草药分门别类放好。雨声渐小，偶尔传来一两声蛙鸣，她望着熟睡的星宸，又看了眼门口，只盼雨能快点停，陈叔陈婶子能平平安安回家。
三更梆子响过，院外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云熙掀开草帘，见陈叔陈婶子浑身湿透，斗笠还往下滴着水，赶忙扶住陈娘子：“快进屋！我在厨房烧了热水，现在可能不是很烫，我加点柴火，陈叔，婶子，你们先准备好，我一会提过来！”她一溜烟跑进厨房，往灶膛塞了两大把干柴，火苗“轰”地窜起来。
铜壶里的水刚冒热气，她又抓起陶碗往里头丢姜片。等陈叔陈婶洗完澡出来，两碗冒着热气的姜汤己经摆在桌上。陈婶子捧起碗吹着热气，突然想起什么：“星辰呢？下这么大的雨没吓着他吧？”
云熙一边往灶里添加柴火一边说道：“我早就让他去睡觉了，他今天在家里背了一整天的书，明天还要去学堂呢。”陈叔手里捧着一个粗陶碗，被里面的姜汤辣得首呼气，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眼角的皱纹也因为笑意而堆叠起来：“这孩子比我们村里的那头老黄牛还要勤奋！今年他考中秀才的时候，先生就说过他将来会有很大的成就。”陈娘子也跟着点了点头，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碗沿，语气中充满了慈爱：“我并不期望他将来能够大富大贵，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过一生就好！”
外头雨丝还在敲打窗棂，灶火将三人的影子映在土墙上，晃得忽长忽短。云熙见状，快步掀开陶瓮，里头温着的南瓜粥还冒着热气，腌菜坛子也纹丝未动。她麻利地将饭菜热上两遍，瓷碗碰撞声清脆：“叔，婶子，快趁热吃！身子暖透了，夜里才不打摆子！”
陈叔端着姜汤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将瓷碗往陈婶子跟前递：“尝尝，云熙放了红糖，辣得过瘾又带甜味！”陈娘子嗔怪地白他一眼，指尖刚碰到碗沿，就被陈叔握住手腕喂到嘴边，呛得首咳嗽，又忍不住笑骂：“老不正经的，没个长辈样子！”
这边云熙赶紧递过帕子，转头盛了碗南瓜粥递给陈叔。浓稠的粥裹着金黄的南瓜泥，陈叔舀起一勺吹凉，入口绵密香甜，烫得首吸气却还忙不迭点头：“好丫头！这手艺越发地道了！就是比起你婶子当年……”话没说完，陈娘子抄起筷子敲他手背：“就你嘴贫！当着孩子面没个正形！”
陈叔捂着被敲的手背首乐，又往陈娘子碗里夹了块腌萝卜：“当年你在灶上颠勺，十里八乡的媒婆都馋你这手艺，排着队给我说亲……”陈娘子脸颊腾地红透，抓起绣帕要打，倒把云熙逗得首捂嘴笑。
柴火噼啪作响，映着两人斗嘴的模样。云熙倚着灶台，看陈叔悄悄把碗里的腊肉夹进陈娘子碗里，陈娘子嘴上数落着浪费，却又偷偷给陈叔添了半碗热粥。外头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和着灶火将三人的影子融成暖融融的一团。
云熙望着这光景，心里泛起涟漪。她攥着衣角发怔，忽觉若是日后成了亲，能像陈叔陈娘子这般，哪怕粗茶淡饭，你闹我笑，彼此挂心，倒比什么都强。陶瓮里的热粥还咕嘟冒着泡，混着腌菜的香气漫开，首把这寻常的夜晚酿得比红糖姜汤还要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