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宸那句“惯着便是”的余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悬在万宝窟死寂的拍卖场上空。瘫跪在地的黑袍人衣襟下，那枚秃鹫徽章阴冷的微光，如同毒蛇的竖瞳，无声地锁定着二楼雅间。
苏妙妙嘴里含着那株价值连城却硌得牙酸的月见草干标本，胸口贴肉藏着的玉屑绒布团却像颗烧红的烙铁，疯狂撞击着她的肋骨，灼痛感几乎让她窒息！
玉佩龙睛透出的金芒，穿透墨宸的斗篷和她的衣衫，在她视野边缘投下两道扭曲跳跃、充满无尽贪婪的光斑，它在渴求！渴求这株干草里残存的、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月华气息！
“老板！你的玉佩想吃草！快管管它啊！”她在内心疯狂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像只被钉在展示台上的猎物。
墨宸却仿佛对下方那无声的怨毒和怀中玉佩的躁动毫无所觉。他冰冷的熔金色瞳孔扫过瘫倒一片的“鬼影”，如同扫过蝼蚁。
袍袖微拂，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苏妙妙，瞬间将她带离了栏杆边缘，退回黑纱笼罩的雅间。
“走。”一个字，冰冷无波。
追影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三人身影在无数道惊惧、怨毒、贪婪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融入浓墨的暗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万宝窟二楼。
鬼市的混乱被远远甩在身后，浓雾和腐朽的气息被夜风冲淡。马车疾驰在通往内城的僻静官道上，车厢内气氛凝滞。
苏妙妙终于把那株差点把她牙硌掉的干草吐了出来，小心翼翼用油纸包好，塞进袖袋深处。胸口那团“火炭”的灼热感终于随着远离干草而稍稍平息，但依旧烫得她心慌意乱。
墨宸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搭在腰间玉佩上。龙睛位置的金芒依旧炽烈，但那股狂暴的饥渴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只留下一种深沉而冰冷的躁动。
“主子，”追影的声音在疾驰的车轮声中响起，依旧平板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月族老者最后出现的地点，在东市榆钱巷尾。”
墨宸倏然睁眼，熔金色的瞳孔在昏暗车厢内如同两点寒星：“去。”
马车立刻调转方向，碾过空旷的街道，冲入东市迷宫般纵横交错的窄巷。夜更深了，连更夫都躲进了温暖的角落，只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回响，敲碎了死寂。
榆钱巷，一条堆满杂物、弥漫着陈年霉味的死胡同。追影率先下车，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无声地掠向巷尾最深的阴影。
浓重的血腥气，即使隔着老远，也扑面而来。
苏妙妙胃里一阵翻腾，下意识地抓紧了墨宸的衣袖。墨宸没有拂开，只是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将她护在身后，一步步走向那浓稠的黑暗。
巷尾墙角，蜷缩着那抹熟悉的、佝偻的灰影。
月族老者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着，头无力地垂在胸前。
灰布袍的胸口位置，一片深褐色的、早己凝固的血迹洇开，散发着浓烈的铁锈腥味。他枯槁的手摊开在身侧，掌心朝上，空空如也。
显然，追影取走那团活体月见草髓后，秃鹮的杀手还是追了上来，给了垂死的老者致命一击。
追影蹲下身，探了探老者的颈脉，对着墨宸无声地摇了摇头。
苏妙妙不忍地别开脸，胸口堵得难受。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这老者拼死守护月族最后希望的模样，依旧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就在墨宸的目光扫过老者摊开的、沾满污血和泥土的手掌时，那枯槁的食指指尖，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墨宸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老者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拽回人间，猛地抬起了头！浑浊涣散的瞳孔死死瞪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回光返照般的清醒！
他染血的嘴唇剧烈翕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枯瘦如柴的手猛地抬起，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死死攥住了近在咫尺的追影的衣襟下摆！
“圣…圣子…”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真…真正的…月见草…不在…黑市…”
他艰难地喘息着，染血的指尖如同风中残烛，颤巍巍地抬起，越过追影的肩膀，指向那被高大城墙和巍峨宫殿轮廓切割的、京都最深沉的夜空——皇城的方向！
“在…龙鳞…”
最后两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枯槁的手颓然垂落，瞳孔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唯有那根伸向皇城方向的手指，依旧倔强地挺立着，仿佛用死亡凝固了最后的指引。
“龙鳞？”苏妙妙下意识地重复，心脏狂跳。金銮殿？盘龙柱？拍卖师的话语瞬间回响在耳边！
追影霍然抬头！冰冷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顺着老者垂死指引的方向，刺破浓重的夜色，射向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庞大建筑群！
就在他抬头的瞬间.
“嗡！”
苏妙妙怀中的绒布团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滚烫的灼痛感瞬间穿透三层绒布，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皮肉！她痛呼一声，本能地捂住了胸口！
与此同时！
墨宸腰间那块蟠龙玉佩，发出了低沉而持续、如同远古凶兽苏醒般的咆哮嗡鸣！
龙睛位置的金芒不再是光斑，而是如同两轮被强行压抑的微型太阳，炽烈的光芒穿透玄色衣料，将昏暗的马车车厢映照得一片熔金之色！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狂暴到极致的饥渴与暴戾，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席卷而出！
“玉佩…玉佩在叫！”苏妙妙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惊恐地看着墨宸腰间那两块如同燃烧金球般的凸起！
墨宸猛地抬手按住玉佩！他额角青筋暴起，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被熔金彻底吞噬！冰冷的竖瞳在金光中一闪而逝，周身散发的恐怖威压让拉车的骏马都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人立而起！
追影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皇城方向！
在墨宸龙威爆发、玉佩嗡鸣震天的混乱背景下，在京都深沉如墨的夜幕之上.
远处金銮殿那巍峨高耸的殿顶，盘绕着巨大鎏金盘龙柱的阴影里！一片位置极其刁钻、处于龙颈逆鳞之下的鎏金鳞甲，正诡异地折射着天幕尽头一抹血月残光！
那绝非正常的金属反光！
银蓝色的、如同活物脉络般的流纹，在那片鳞甲的边缘一闪而逝！如同月下溪流，又如同某种神秘生物冰冷的呼吸！
那光芒，纯净、清冷、带着浩瀚的月华之力，与老者掌心残留的草髓、与诏书上的压痕、与鬼市干草标本的气息同源！
“呃啊！”
苏妙妙终于承受不住怀中玉屑和玉佩双重暴走的冲击，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她死死按住的胸口位置，三层绒布包裹的玉屑团，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轰击！
“嗤啦！”
厚实的绒布竟被硬生生灼穿！
一粒包裹着微弱金芒、疯狂跳动的玉屑，如同挣脱囚笼的凶兽，猛地破布而出！
它没有落地，而是如同被磁石吸引的炽热铁屑，悬浮在半空，尖端首指。
金銮殿顶那片折射着血月与银蓝流纹的诡异龙鳞！
仿佛在无声地尖啸：
“在那里！”
整条榆钱巷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