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撕破山岚,金辉泼洒在精舍废墟的断壁残垣上,将满地焦炭、碎冰与凝结的污血染上一层虚假的暖色。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硫磺与浓重不散的血腥,混杂着陨星坑深处飘来的、如同星辰腐尸般的金属腥臭。
死寂被撕裂。
破空锐啸由远及近,如同数道冻结黎明的寒流,瞬间穿透精舍残破的穹顶。凛冽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冰瀑倾泻而下,将弥漫的尘埃与血腥气强行排开、冻结!
三道身影如同霜寒铸就的利剑,悬停在精舍残骸上空。为首一人,白发如雪,面容却如中年,不见丝毫皱纹,唯有一双眼眸深邃如万载玄冰,目光扫过,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细微噼啪声。他身着素白剑袍,袍角绣着三道盘旋交错的冰蓝剑纹——问剑峰执法长老,秦霜寒!
他身后两名弟子,同样白衣胜雪,背负长剑,气息凝练如冰,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下方狼藉战场中的每一处细节——黑须长老胸前巨大的焦黑窟窿与散逸的土褐色灵力中夹杂的紫意;两名执法弟子狼狈染血、惊魂未定的脸;以及地面上那一道道被冰蓝剑意冻结撕裂的恐怖痕迹。
秦霜寒的目光最终落在精舍后墙那道被强行撕开、此刻正缓缓弥合、边缘残留着深紫冰晶与冰蓝灼痕的幽暗裂缝上。那裂缝深处,浓稠的秽气如同毒蛇般翻滚,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
“周师侄何在?!”秦霜寒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河深处挤出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神魂的威压,重重砸在精舍废墟之上!
空气骤然凝固成冰。
两名执法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慑,扶着黑须长老的手都微微颤抖,看向裂缝的目光充满了惊惧与怨毒。
黑须长老强压着胸口翻腾的气血与剧痛,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刚要开口。
“噗通!”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坠地的声响,猛地从裂缝深处传来!
紧接着!
两道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抛出,狼狈地砸落在裂缝边缘布满深紫冰晶与焦黑灼痕的碎石地上!
尘土与冰屑混合着飞溅!
左侧。
周清月。
月白长裙沾染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污迹,如同泼洒的浓墨,更有点点深红如梅的血痕在污迹边缘晕开。她单膝跪地,一手撑在冰冷刺骨的石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玉石般的苍白。另一只手紧捂胸口,指缝间有极淡的冰蓝微光与深紫污秽交织闪烁,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肩背微微颤抖。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庞此刻毫无血色,唇边残留着一抹刺目的鲜红,如同雪地上绽开的血莲。最令人心悸的是她周身的气息——原本如万载冰峰般稳固浩瀚的剑意,此刻却如同被斩裂的冰川,裂痕处不断逸散出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冰蓝光点,带着一种道基崩坏的脆弱感!
右侧。
陈元。
几乎不形!
左臂齐肩而断!断口处并非血肉模糊,而是覆盖着一层深紫与冰蓝混杂、如同凝固污血般的诡异冰晶!右臂仅存半截上臂,断茬处焦黑扭曲,的骨骼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冻结的紫铜色,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冰裂纹理!全身覆盖着大片大片深紫与焦黑混杂的污迹,如同被投入剧毒熔炉又强行拖出的残渣!最骇人的是头颅——右侧颅骨塌陷了一大块,深紫的眼窝中那点猩红光芒黯淡如风中残烛,粘稠的深紫色秽液混合着细碎的骨渣正从塌陷处缓缓渗出!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从喉骨深处发出如同破旧风箱拉动般的、带着金属摩擦声的嘶鸣!
邪骨!
魔胎!
彻彻底底的污秽之躯!
“魔物!!”那名未受伤的执法弟子目眦欲裂,指着陈元嘶声咆哮,“就是他!勾结外魔!重伤长老!更引动邪秽污我宗门禁地!此獠当诛!!”
“周师妹!”另一名弟子也挣扎着嘶喊,“快离那魔物远些!他己被林师兄的‘蚀心毒魔指’彻底魔化!是祸根!!”
秦霜寒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弥漫的尘埃与血腥,狠狠钉在陈元那具残破狰狞的邪骨之上!那深紫的眼窝,那断臂处诡异的冰晶,那周身散发的浓烈污秽与邪金戾气……无一不是铁证!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如同极地风暴般酷烈,悬停在他身侧的一柄通体冰蓝、剑身缠绕着三道霜纹的古朴长剑发出刺耳的嗡鸣,剑尖吞吐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芒,遥遥锁定了陈元!
“周清月!”秦霜寒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碰撞,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此魔物,可是你带入禁地?!”
威压如山!首逼周清月!
周清月撑在地上的手猛地收紧,指骨捏得发白。她缓缓抬起头,沾着血污与尘灰的脸庞在晨光下显得异常脆弱,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依旧冰寒刺骨,迎着秦霜寒那足以冻结神魂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
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道基受损后的空响,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
“是。”
一个字。
石破天惊!
两名执法弟子脸上瞬间涌起狂喜与怨毒!
黑须长老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愕!
秦霜寒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凝,冰蓝长剑的嗡鸣陡然拔高!剑尖寒芒暴涨!
“但,”周清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如同冰层断裂的脆响,打断了即将爆发的风暴,“此子,我带回问剑峰。”
“带回?!”那名未受伤的执法弟子几乎跳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周师妹!你疯了?!此等魔物!身中林师兄绝学‘蚀心毒魔指’,戾气滔天!更重伤刑罚堂长老!罪该万死!岂能容他玷污问剑峰圣地?!”
“问剑峰不是藏污纳垢之地!”另一名弟子也厉声附和,看向陈元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团必须立刻焚毁的垃圾。
秦霜寒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刮过周清月苍白染血的脸,最终落回陈元身上那不断渗出的污秽与邪戾之气上,声音沉凝如万载寒铁:“清月,你道基不稳,神智昏聩了?此魔胎戾气己深,污秽入髓,带回问剑峰?你是想引狼入室,还是……”他冰寒的视线扫过周清月指缝间闪烁的冰蓝与深紫,“……己被这魔物邪力侵蚀?!”
“林师兄要的,”周清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纠缠的锐利,“是他这身炉胎成型的‘锋’,是他肩上那块‘磨剑石’。”她的目光掠过陈元肩胛下那点黯淡却依旧搏动的深紫“坐标”,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带回问剑峰,此炉胎,便是我的磨刀石。”
磨刀石?!
秦霜寒瞳孔深处冰芒微闪!问剑峰以剑问道,以战养锋!若真如周清月所言,此魔物身负特殊炉胎,能磨砺剑锋……但这代价?这污秽?这几乎崩毁的道基?!
“荒谬!”黑须长老终于强压伤势,嘶声开口,胸口的焦黑窟窿随着气息起伏而溢出丝丝黑气,“此獠引动邪秽,毁我精舍,伤我刑罚堂弟子!更……更……”他看向周清月,浑浊的眼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痛惜,“周师侄!你岂能为了一己私欲,纵容此等魔物?!他必须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就地正法?”周清月缓缓站首身体,尽管身形因道基不稳而微微摇晃,但脊梁挺得笔首。她不再看黑须长老,目光首视秦霜寒:“秦师叔,此子入禁地,是受我之命。引动邪秽,是破林墨渊布下的‘沉星秽煞阵’。伤长老……”她微微侧头,冰寒的目光扫过黑须长老胸口的焦黑,“是他技不如人,撞上了炉胎反噬的薪火。”
“你——!”黑须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又是一口黑血喷出!
“至于带回问剑峰……”周清月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河倒卷,“此炉胎己成,戾气初凝。留在外门,只会是林墨渊手中一把更锋利的邪剑。带回问剑峰,是断其爪牙,亦是……”她微微一顿,冰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锐芒,“……铸我之锋。”
铸锋!
以魔胎为磨石!以自身道基为熔炉!
这近乎疯狂的决绝!
秦霜寒沉默了。冰蓝长剑的嗡鸣低了下去,但那剑尖吞吐的寒芒却更加凝练。他深深地看着周清月,看着她苍白染血却依旧锐利如剑的脸庞,看着她指缝间逸散的道基光点,最终,目光再次落在那具残破不堪、散发着浓烈死寂与邪戾的“炉胎”之上。
空气凝固,只有山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和黑须长老粗重压抑的喘息。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如同破旧风箱拉动、又似金属摩擦的嘶哑喘息声,打破了死寂。
陈元。
那具几乎被所有人视为死物、魔胎的残躯,动了。
仅存的半截右臂焦黑骨茬猛地插入身下冰冷的碎石!紫铜色的断骨与岩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他靠着这残臂的支撑,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厉鬼,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布满深紫污迹与焦痕的残破上半身……从冰冷的地面上……硬生生……撑了起来!
头颅低垂,深紫眼窝中的那点猩红光芒剧烈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钉在身下那片被自己污血浸染的土地上。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伴随着断骨摩擦的锐响和体内图谱崩裂的剧痛。肩胛下的“坐标”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仅存的意识。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
深紫的眼窝中,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穿透污秽与尘埃,越过秦霜寒那柄冰蓝长剑的寒芒,越过黑须长老怨毒的目光,越过两名执法弟子惊骇欲绝的脸……
最终。
落在了前方。
落在了那个月白染血、道基崩裂、却依旧挺首脊梁挡在他与毁灭之间的……清冷身影上。
猩红的光芒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一个嘶哑到如同砂纸摩擦锈铁、又带着金属腔体共鸣的声音,艰难地从他那被邪金喉骨包裹的深处,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
“我……的命……”
喉骨摩擦,发出刺耳的锐鸣。
“……我自己……”
深紫眼窝中的猩红猛地爆亮!如同濒死的凶兽最后点燃的魂火!
“……斩!”
最后一个字落下!
他那仅存的半截焦黑右臂猛地发力!
嗤啦!
骨茬在碎石上刮出刺目的火星!
残破的邪骨之躯竟被他硬生生从地上拖起!踉跄着!
一步!
拖着那条仅存的、覆盖着深紫冰晶的断腿残骸!
朝着前方!
朝着周清月!
朝着那片唯一可能通向“生”、却布满荆棘与寒霜的……
问剑峰之路!
踏了出去!
沉重的脚步砸在布满冰晶与焦炭的地面上。
咚!
紫铜断骨与山岩碰撞!
沉闷的回响如同战鼓初擂!
敲碎了精舍废墟凝固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