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五年(746年)十月,岭南的秋风裹挟着潮湿的瘴气,将邕州(今广西南宁)、陆州(今广西钦州东南)、宜州(今广西河池)三座重镇笼罩在一片压抑的阴霾之中。这些曾是大唐岭南道的重要屏障,扼守着郁江、北仑河与龙江流域的交通要道,此刻却在李泰昌叛军的兵锋下岌岌可危。城墙上,唐军士卒望着远处扬起的漫天尘土,听着隐约传来的战鼓轰鸣,握紧兵器的手掌沁出冷汗——斥候浑身浴血地奔回城中:“叛军五十万,分水陆三路,己过象州!”
邕州刺史裴行俭站在残破的城楼上,望着城内慌乱的百姓,心中满是悲凉。邕州作为郁江流域的枢纽,本应固若金汤,然而历经数月征战,城内守军仅剩三千疲惫之师,且半数负伤,粮草储备也仅够支撑十日。更令人绝望的是,与中原的联系早己断绝,朝廷的援军遥不可及。他转身对麾下将领说道:“邕州乃岭南咽喉,今日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为大唐守住这片疆土!传令下去,即刻拆毁城外桥梁,木料用于加固城墙;每户出一丁,老弱妇孺负责运送物资、熬制药汤!”
与此同时,陆州都督李嗣业在州衙紧急召集军民:“陆州地处沿海,叛军必将从海上进犯。把所有商船改造成战船,在港湾入口沉船设障,用铁链封锁航道!”宜州守将王玄策则望着龙江蜿蜒的河道,面色凝重:“宜州地势险要,但叛军若突破邕州、陆州,我们将腹背受敌。立即在山道上挖掘壕沟,设置滚石陷阱,阻断叛军陆路进军!”
邕州城内,百姓们含泪响应号召,投入到紧张的备战中。老匠人们将家中的铁器尽数捐出,在临时搭建的工坊里日夜锻造箭矢;妇女们在昏暗的油灯下缝制简陋的护甲;孩童们背着竹篓,穿梭在街巷传递消息。裴行俭亲自巡查城防,看到一位盲眼老妪正在摸索着为士兵们煮饭,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他的眼眶不禁。
十月初十,李泰昌叛军兵分三路,同时抵达三州城郊。邕州城外,叛军的投石机率先发动攻击,巨大的石弹裹着硫磺呼啸而来,重重砸在城墙上,燃起冲天大火。“放箭!放滚木!”裴行俭手持长剑,站在城楼上高声怒吼。唐军的弓箭手们强忍着恐惧,将箭矢射向逼近的叛军,然而叛军的盾牌组成密不透风的防线,箭矢纷纷被弹落。叛军的云梯如林般搭上城墙,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如蚁附般攀爬而上,守城士兵们用滚烫的热油、尖锐的檑木拼命抵抗,但叛军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
陆州战场上,李嗣业指挥着临时组建的舰队与叛军在海上激战。唐军将装满桐油的陶罐点燃,投向叛军战船,海面顿时烈焰滔天。但叛军凭借数量优势,用铁链连接战船组成浮桥,强行登陆。李嗣业亲自率领亲卫与登岸叛军展开白刃战,他的战甲被鲜血浸透,手中陌刀连斩数敌,却在转身时被流箭射中左肩。
宜州的山道间,王玄策利用地形设下重重埋伏。当叛军进入山谷时,滚石、檑木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一时间山谷中哀嚎声西起。但叛军很快调整策略,用降卒的血肉之躯填平陷阱,继续强攻。王玄策率部且战且退,最终退守宜州城。
战斗持续了整整十日,三州的防线在叛军的猛烈攻击下摇摇欲坠。邕州城内,粮草断绝,士兵们只能靠啃食树皮和草根充饥;伤员挤满了大街小巷,药物早己用尽,许多伤兵因得不到救治而死去。陆州的城墙多处坍塌,守军疲惫不堪,百姓们在战火中流离失所。宜州的守军也伤亡惨重,城防岌岌可危。
十月二十日,李泰昌发动总攻。邕州的城门在叛军冲车的撞击下轰然倒塌,裴行俭率残部与涌入的叛军展开巷战,他的长剑砍得卷刃,身上多处负伤,最终被叛军包围。裴行俭望着燃烧的城池,高呼:“大唐万岁!”随后挥剑自刎。
陆州城破时,李嗣业退至城楼,点燃了囤积的火药,随着一声巨响,与数百叛军同归于尽。宜州的王玄策在城破后,率领残部退至龙江畔,望着滔滔江水,宁死不屈,投江自尽。
邕州、陆州、宜州的陷落,如同一记重锤,击碎了大唐在岭南的防线。曾经繁华的城池,如今沦为废墟,街道上尸骸枕藉,幸存者们蜷缩在断壁残垣中瑟瑟发抖。岭南的秋风依旧呼啸,却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哀嚎,诉说着这场惨烈战争的伤痛,也见证着大唐帝国在叛军的肆虐下,一步步走向衰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