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未散的紧张。
苏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剧烈的呕吐感己经平息,只剩下胃里隐隐的灼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唐欣小心翼翼地递来温水,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圈还是红的。
“晚晚……”唐欣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后怕和心疼,“刚才吓死我了……都怪我这张破嘴!”
“不怪你,欣欣。”苏晚放下水杯,声音有些虚弱,却异常平静,“是我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她轻轻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乱麻。恐惧、抗拒、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种种情绪在其中翻涌。“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欣屏住呼吸,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苏晚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阳光都偏移了几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仿佛在汲取力量。最终,她抬起头,看向唐欣,眼底是挣扎过后的、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欣欣,我不能留下他(她)。”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地上,“留下他,就是留下和陆景珩永远斩不断的联系,留下一个随时可能被利用来威胁我的软肋。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不能……不能毁在这个意外上。” 她闭上眼,一滴冰凉的泪水无声滑落,“我会去预约手术。尽快。”
唐欣的心狠狠一揪,看着苏晚痛苦却坚定的样子,她知道这个决定对苏晚来说有多艰难。她用力握住苏晚冰凉的手,哽咽道:“好!我陪你!不管你怎么选,我都陪你到底!”
***
休息室外,工作室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气氛依旧有些压抑。周扬和小林默默地整理着刚才被陆景珩闯入弄乱的物品,眼神时不时担忧地瞟向休息室紧闭的门。
顾泽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众人,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疏离。他手里拿着苏晚的手机,屏幕上“沈砚”的通话记录己经被他清除。他深邃的目光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在冰冷的窗沿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没有追问苏晚的孕吐原因。
那份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结合唐欣那半句“肚子里”,以及苏晚此刻在休息室的虚弱……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但他选择了沉默。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更深沉的考量。在陆景珩那疯狂的姿态面前,任何关于此事的追问,都只会给苏晚带来更大的压力和伤害。
他转过身,将手机轻轻放回操作台。目光扫过周扬和小林,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一种无形的安抚力量:“刚才的事,忘掉。专心做好你们手头的工作。苏设计师需要休息,别去打扰她。唐欣会照顾她。”
“是,顾先生。”周扬和小林连忙应声。顾泽身上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让他们下意识地感到安心和服从。
顾泽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工作室。他的步伐依旧从容,但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对前排的助理低声吩咐:“联系张医生,让他下午去唐欣的住处,给苏小姐做个详细的检查。注意,要隐秘,以……胃病复查的名义。另外,查一下沈砚,他和苏晚,除了医患,还有什么关系。”
“是,顾先生。”助理立刻应下。
***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在唐欣的悉心照顾和顾泽安排的私人医生(以胃病专家身份)的暗中关注下,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孕反依旧折磨人,但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室的第一个项目——那条为收藏家太太定制的月光石项链上。
她将对生命的复杂感悟(渴望新生却又不得不舍弃腹中生命的悲怆与坚韧),融入到了最后的打磨中。白金藤蔓的缠绕更加细腻柔和,包裹着那颗温润的月光石,仿佛在绝望中仍竭力守护着一丝微光。当最后一道抛光工序完成,项链在灯光下流淌出静谧而充满力量的光泽时,连周扬和小林都忍不住屏息赞叹。
低调的交付仪式安排在工作室。当那位衣着考究、气质雍容的太太(陈太太)看到实物时,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项链上那被藤蔓温柔守护的月光石,声音带着一丝感动:“苏设计师……这太美了。它不仅仅是首饰,它……让我想起了很多。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陈太太当场签收了项链,并支付了远超预期的酬劳。更让苏晚意外的是,几天后,她竟然接到了陈太太亲自打来的电话。
“苏设计师,我几个老朋友看了我的新项链,都赞不绝口,缠着问我出自哪位大师之手。”陈太太的声音带着笑意,“我拗不过她们,就简单提了一下你的工作室。她们很有兴趣,想约个时间,请你为她们也设计一些私人的小物件。不知道苏设计师方不方便?”
这简首是意外之喜!苏晚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连忙应下。她知道,陈太太口中“几个老朋友”,必然是非富即贵的豪门圈子成员。她们的口碑,将是W.S. Design打开高端定制市场最有力的敲门砖!
工作室的首战,在风雨飘摇中,竟意外地打响了漂亮的第一枪!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希望,悄然在苏晚心中点燃。
***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景珩的脸色比前几日更加阴沉,眼底的红血丝未退,反而添了几分阴鸷的算计。苏晚工作室挂牌和疑似怀孕的消息,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他。那份被顾泽当众打脸的耻辱和一种被彻底夺走“所有物”的暴怒,让他无法释怀。
“陆总,”陈宇小心翼翼地汇报,“查清楚了。那个‘W.S. Design’第一个客户是陈董的夫人。项链交付很成功,陈太太很满意,似乎还在她的圈子里帮苏……帮苏小姐做了推荐。”
“推荐?”陆景珩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敲在桌面上,“想站稳脚跟?做梦!”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是靠设计吃饭吗?那就让她无米下炊!通知下去,我们控股的那几家顶级宝石供应商,从今天起,对‘W.S. Design’实施最严格的供应限制!尤其是高品质的彩宝、钻石和特殊切割的稀有石料,一律以‘货源紧张’、‘优先保障大客户’为由,拒绝向他们供货!或者,把价格给我抬到天上去!”
他要从源头上,扼杀苏晚工作室的生命线!没有顶级的材料,再好的设计也是空中楼阁!
“另外,”陆景珩的眼神更加阴冷,“放出风去,就说‘W.S. Design’的负责人苏晚,因为之前的‘抄袭风波’(他故意不提是被陷害)和私德问题,己经被行业列为‘不受欢迎’对象。让那些跟她接触过的、或者想接触的潜在客户,自己掂量掂量!”
他要双管齐下,用商业封锁和名誉打压,彻底将苏晚和她的工作室逼入绝境!
***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砚穿着白大褂,刚从手术室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准备整理病历,目光却无意间扫过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内部系统通知——关于近期加强患者隐私信息管理的再次强调,尤其提到了对特殊身份患者(如公众人物)病历的调阅需经严格审批。
沈砚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个通知发的有些突兀。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苏晚。她的身份现在太敏感了。他立刻点开系统,输入自己的权限,尝试调阅苏晚最近一次的胃病复诊记录(顾泽安排的私人医生用了苏晚的真实信息,但诊断只写了慢性胃炎复查)。
然而,系统却弹出一个红色警告框:【该患者记录于昨日16:32分被权限ID:VJH001调阅。调阅理由:商业保险理赔核查(需进一步核实)。】
VJH001?这个内部权限ID……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太熟悉了,这是医院高层管理才拥有的权限!而且“商业保险理赔核查”这个理由,用在苏晚身上,简首荒谬至极!她根本没有在陆氏以外的机构购买过高额商业保险!
有人动用高层权限,在秘密调查苏晚的病历!
联想到陆景珩那天在工作室疯狂质问“肚子里”的情景,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沈砚!陆景珩在查苏晚的就诊记录!他想查什么?是怀疑……那次孕吐?!
冷汗瞬间浸湿了沈砚的后背!他立刻拿起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飞快地编辑了一条加密信息,发给了苏晚:
【晚晚,务必小心!有人在动用非常规权限调查你的医院就诊记录!目标可能是你上次的检查!保护好自己,近期避免就医,任何检查都需极其谨慎!千万!——沈砚】
信息发送成功。沈砚靠在椅背上,心绪难平。他帮苏晚预约的妇科手术……绝对不能再在系统里留下任何痕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立刻想办法,用最隐秘、最安全的方式帮她!
风暴,正以更隐蔽、更凶险的方式,向着刚刚站稳脚跟的苏晚,和她腹中那个尚未决定去留的秘密,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