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昂贵香水和压抑怒火混合的怪异味道。
林薇斜倚在李宏那张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纤细的手指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身上那件当季限量款的连衣裙，颜色扎眼，与办公室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李宏站在一旁，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额角却隐隐有汗。看到苏晚进来，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带着明显的迁怒：“苏晚！你怎么搞的？林小姐对‘星语’系列的主石镶嵌方案非常不满意！反复强调要突出她的锁骨线条，你的设计呢？厚重得像个古董！”
“星语”系列，是灵犀为林薇量身打造、冲击年度珠宝设计大奖的重点项目，也是林薇新电影宣传的噱头。苏晚作为主设计师，熬了无数个通宵。
苏晚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桌面。那里摊着她的设计稿——线条流畅的铂金底座，托起一颗泪滴形的海蓝宝，周围以细密的钻石勾勒出星辰轨迹，轻盈灵动，最大限度地衬托主石和佩戴者的脖颈线条。旁边，是林薇团队提交的、近乎无理的要求：主石必须更大、更沉，恨不得把所有钻石都堆上去，要的是“闪瞎眼”的暴发户效果，完全背离了设计初衷。
“李总监，林小姐，”苏晚的声音清冷平稳，听不出情绪，“‘星语’的设计理念是‘星辰低语’，强调的是神秘与优雅的平衡。过大的主石和繁复的堆砌会破坏整体美感，显得笨重，反而无法突出佩戴者的优势。” 她指向设计稿的细节，“我们采用悬浮式镶嵌和镂空工艺，视觉上减轻了重量感，光线能最大程度穿透宝石，无论是静态展示还是动态……”
“够了！” 林薇终于抬起眼皮，描画精致的眼睛里满是不屑和烦躁，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苏设计师，你是觉得我不懂珠宝？还是觉得我的气质配不上更大更闪的宝石？我要的是‘惊艳’，是‘压轴’，是让人一眼就挪不开！不是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意儿！” 她轻哼一声，意有所指地瞥了苏晚一眼，“有些人啊，自己眼界窄，设计出来的东西自然上不了台面。”
李宏的汗更多了，连忙打圆场：“林小姐息怒！苏晚，还不快按林小姐的意思修改？客户的需求是第一位的！明天，最迟明天下午，我要看到新方案！”
苏晚的胃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比刚才更剧烈一些。她挺首背脊，迎上林薇带着挑衅的目光：“李总监，设计不是简单的堆砌。如果完全按照林小姐的要求修改，‘星语’将失去灵魂，甚至可能影响佩戴舒适度和安全性。我坚持我的专业判断。”
“你坚持？” 林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咯咯地笑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李总监，这就是你们灵犀首席设计师的态度？对着客户指手画脚？看来我得跟景珩好好聊聊了，他对灵犀的管理，似乎有点……松懈？” 她刻意加重了“景珩”两个字，目光得意地锁住苏晚的脸，试图捕捉一丝裂痕。
景珩。
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苏晚一下。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强行压下了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和喉头的腥甜。脸上依旧是冰封般的平静。
“林小姐请便。” 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设计稿的修改涉及核心结构，需要重新评估时间和工艺成本。我会提交详细的可行性报告给李总监。” 说完，她不再看林薇瞬间难看的脸色和李宏焦急的眼神，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声音。走廊里空无一人。苏晚快步走向洗手间，反锁隔间门，再也忍不住，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灼烧般的绞痛和苦涩的胆汁。冷汗瞬间浸湿了鬓角。
她靠在冰冷的隔板上，大口喘息。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眼底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丝脆弱的茫然。
今天，是她的结婚纪念日。
她的丈夫，正陪着别的女人，在头条上风光无限。而她，在公司的洗手间里，因为丈夫绯闻对象的刁难，吐得昏天暗地。
多么讽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不是电话，是一条系统自动发送的短信，来自某个高级餐厅：“尊敬的苏女士，您预订的今晚18:30‘观澜’双人位己确认。期待您的光临。”
苏晚看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
最终，她抬起手指，点开短信，按下了删除键。
冰冷的指尖在屏幕上划过，连同那个可笑的、无人记得的纪念日一起，彻底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