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的家丁部曲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嚎叫着冲在最前面。
他们身上的皮甲在晨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手中的环首刀反射着刺目的寒芒。
“顶住!”
铁牛嘶吼着,声音己经沙哑。
他用肩膀死死抵住一块巨大的门板,木板的边缘深深嵌入他的皮肉。
“砰!”
一把环首刀狠狠劈在门板上,震得他双臂发麻。
“第一排,刺!”
李峥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穿透了整个战场的嘈杂。
壕沟后,第一排的战斗队员们咬紧牙关,将手中削尖的木矛从门板盾牌的缝隙中猛地捅出。
动作整齐划一,是这几日枯燥训练烙下的本能。
“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家丁躲闪不及,腹部被三根木矛同时贯穿。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木杆,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惨叫声被瞬间淹没。
更多的家丁撞上了这道由门板和木矛组成的简陋防线。
刀砍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木矛不断地刺出,收回,再刺出。
鲜血,染红了壕沟前的土地。
张屠户的家丁们第一次遇到了这种打法。
他们以往欺负的泥腿子,要么一哄而散,要么乱打一气。
何曾见过这样进退有据,悍不畏死的阵仗?
第一波冲锋,像撞在礁石上的浪头,被硬生生拍了回去,留下了十几具尸体。
“废物!一群废物!”
张屠户在阵后气得跳脚,肥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看向王平,吼道:“王县尉!你的兵呢?让他们上啊!”
王平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没想到这伙“流寇”如此扎手。
他拔出佩剑,指向后面磨磨蹭蹭的乡勇队伍。
“都给我上!后退者,斩!”
一个乡勇犹豫了一下,转身想往后缩。
王平身边的亲兵冲上前,手起刀落。
一颗人头滚落在地。
鲜血溅在周围乡勇的脸上、身上。
“冲!不然他就是你们的下场!”王平厉声嘶吼。
乡勇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破了胆。
他们不敢后退,只能在军官的驱赶下,发出不成调的呐喊,乱糟糟地朝李峥的阵地涌来。
他们的攻势,远不如刚才的家丁。
许多人只是把武器胡乱挥舞,脚步虚浮,眼神里全是恐惧。
他们与其说是在进攻,不如说是在被逼着送死。
李峥在高坡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乡勇们脸上的麻木与怨恨。
他看到他们畏惧的眼神,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着他们身后的督战队。
时机到了。
他对着身后的村正,轻轻点了点头。
村正会意,对着早己等候在那里的几个妇人挥了挥手。
“去吧。”
那几个妇人,是互助会里,丈夫或儿子就在对面乡勇队伍里的人。
她们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泪,猛地从阵地侧方冲了出去,冲向战场边缘。
“赵二狗!赵二狗你个天杀的!”
一个头发散乱的妇人,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哭喊。
“你看看我!我是你婆娘啊!”
她的声音尖利,刺破了战场的喧嚣。
乡勇队伍里,一个正举着锄头茫然向前的汉子,身体猛地一僵。
他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忘了你出门前怎么跟我说的吗?你说就去应个卯,拿份钱粮就回来!”
“你为张屠户那个狗东西卖命,他给的钱粮够你买命吗!”
“当家的!你回来啊!”
妇人的哭喊声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赵二狗的心里。
他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另一个方向,一个老妇人也冲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对着乡勇队伍的方向不住地磕头。
“柱子!娘的柱子啊!”
“你睁开眼看看娘!你爹的腿就是被张家打断的,你忘了吗?”
“李会长给我们分了地,就等你回去种啊!儿啊!你快回来吧!”
一个接一个。
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王家的三小子,你媳妇刚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你就不想看看他吗?”
“刘大哥,你还记得不?你妹妹就是被张屠户的儿子给糟蹋了,投井死的啊!”
这些话,不是什么大道理。
是丈夫,是儿子,是土地,是血海深仇。
每一句,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乡勇们的心窝。
他们彻底乱了。
许多人停下了脚步,茫然地西处张望,寻找着那个呼喊自己的声音。
“不许停!冲上去!”
一个张家的管事策马冲进乡勇队伍里,挥舞着马鞭,狠狠抽打着那些停步的人。
“谁再敢不动,老子现在就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