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墨家村,满目疮痍。
晨光透过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的山谷,洒在血迹斑斑的村口。刘昭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目光扫过战场,神情凝重。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流民的尸体,有些还保持着临死前扭曲的姿态。陷坑中的竹刺己经折断不少,坑壁上溅满了暗红的血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石大叔,组织人手清理战场。”刘昭跳下高台,语气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惊,“尸体统一拖到村外山坳里烧掉,免得引来野兽瘟疫。武器和有用的东西都收起来。”
石大牛擦了擦脸上的汗血混合物,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刘昭叫住他,“让妇女和孩子暂时别出来,场面太血腥了。”
石大牛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丝佩服的神色。这孩子心思缜密,连这些细节都想到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墨家村的村民们在刘昭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战场。
“这把刀还不错,刃口虽然卷了,但重新打磨一下还能用。”
“这个家伙身上还有几两碎银子,收起来。”
“这些箭头虽然粗糙,但数量不少,能融了重新打造。”
刘昭亲自下场,和村民们一起翻检着战利品。他没有表现出半分嫌恶,手法熟练得仿佛干了无数次这样的活计。
一些村民看得暗暗咂舌。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斯斯文文、总爱和孩子们“讲古”的陈平吗?
清理到一半时,村民李三发现了一个问题:“平娃子,那些尸体…要不要搜搜身?说不定还有些银钱布帛什么的。”
刘昭摇头:“死者为大,取其兵器足矣,莫要做得太过。”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这些流民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无非虱子跳蚤罢了。”
后面这句话,引得几个村民哄笑出声,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哭嚎声。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疯了似地从山道上冲下来,扑在一具流民尸体上号啕大哭。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昭眉头紧皱,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大娘,请节哀。”他语气温和,“您儿子…是被逼无奈才跟着这些人的吧?”
妇女抬起头,满脸泪痕,眼神中满是绝望:“俺们家乡发了大旱,颗粒无收,实在活不下去了。俺儿子说,跟着他们能有口饭吃…谁知道,谁知道就这么死了!”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声音凄厉得让人心酸。
周围的村民听了,神色都有些复杂。毕竟,这些流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铤而走险。
刘昭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小包碎银,塞到妇女手中:“大娘,您儿子的丧葬费,我们村里出了。天下大乱,活着不容易,您多保重。”
妇女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银子,似乎不敢相信。
“您若是没有去处,可以留在我们村里。”刘昭继续说道,“我们正缺人手,只要肯干活,就有饭吃。”
“真…真的?”妇女声音颤抖。
“自然是真的。”刘昭点头,“不过有个条件,以后不许再跟着这些亡命之徒。”
妇女连连点头,跪倒在地:“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俺一定好好干活,绝不给您添麻烦!”
这一幕,让周围的村民都看得有些动容。
石大牛悄悄凑到刘昭身边,压低声音:“平娃子,这样做…合适吗?毕竟她儿子差点害死咱们。”
刘昭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乱世之中,人心最贵。一个感恩的老妇,胜过十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况且…”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们村里正缺人手不是吗?”
石大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刘昭展现出了远超年龄的治理能力。
他先是组织村民对战斗中的伤员进行救治。虽然没有正经的大夫,但《墨子遗训》中记载了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方法,加上他现代人的基础医学常识,竟也救活了不少人。
对于在战斗中阵亡的三名村民,刘昭更是亲自主持了丧礼,并承诺会照顾他们的家人。
“二狗叔是为了保卫村子才牺牲的,他的两个孩子以后就是我们全村的孩子。”刘昭在村民大会上郑重宣布,“他家的田地,由村里帮着耕种,收成按正常份额分给嫂子。”
这番话,让在场的村民都红了眼圈。
战斗的胜利固然令人鼓舞,但死去的乡亲邻里,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损失。
刘昭的这番安排,不仅体现了他的仁心,更让村民们看到了希望——即便在这乱世之中,依然有人愿意承担责任,守护大家。
处理完这些善后事宜,刘昭开始着手村子的重建工作。
但是,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重锤。
“平娃子,咱们村里的存粮,恐怕撑不了多久了。”负责管理粮仓的老胡头愁眉苦脸地找到刘昭,“连续两场大战,不少粮食都被毁了。加上新收留的那些人,照这个消耗法,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刘昭听了,眉头紧皱。
他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出现,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墨家村地处偏僻,本就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村里的田地有限,养活原本的百十口人尚且勉强,如今又添了二十多张嘴,确实是个大问题。
“咱们能开垦新田吗?”刘昭问道。
老胡头摇头:“村外的好地早就开垦完了,剩下的都是山坡薄地,产量极低。况且开垦新田需要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
刘昭沉思片刻,突然眼前一亮。
“胡爷爷,你先别急。我有个主意,或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转身回到房中,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墨子遗训》的拷贝,翻到其中一页。
“曲辕犁。”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墨子遗训》中记载的曲辕犁,相比这个时代普遍使用的首辕犁,有着革命性的优势。不仅耕作效率更高,而且能够深耕,大幅提升土地的产出。
以刘昭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的农具确实太过原始。如果能够推广改良农具,不仅能解决墨家村的粮食危机,甚至还能带来额外的收益。
“石大叔!”刘昭叫来石大牛,兴奋地说道,“召集村里的铁匠和木匠,我有个大活要干!”
石大牛看着刘昭眼中闪烁的光芒,心中一动:“你又想到什么好主意了?”
“改良农具!”刘昭挥舞着手中的图纸,“保证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事半功倍!”
村里的铁匠老田和木匠老李被叫来后,看着刘昭画出的图纸,都是一脸疑惑。
“平娃子,这个…这个犁的形状怎么这么奇怪?”老田挠了挠头,“这弯弯绕绕的,能好使吗?”
“不仅好使,而且比现在用的犁强得多!”刘昭信心满满,“你们先按图纸做一个出来,试试就知道了。”
在刘昭的指导下,村里的手工匠人开始制作第一架曲辕犁。
过程并不顺利。由于技术限制和材料不足,前几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不是犁铧的角度不对,就是辕架的强度不够。
看着一次次失败的成品,一些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这孩子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折腾了这么多天,连个像样的犁都做不出来。”
“该不会是在瞎搞吧?”
流言蜚语传到刘昭耳中,他却并不在意。失败是成功的必经之路,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田师傅,这里的角度再调整一下。”刘昭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新一版的犁铧,“犁壁的弧度要更平缓一些。”
老田虽然心有疑虑,但还是按照刘昭的要求进行修改。
经过第七次改进,第一架真正意义上的曲辕犁终于制作完成。
“走!试试去!”刘昭兴奋地招呼大家,“让大家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耕作利器!”
在村外的一块试验田里,刘昭亲自驾驶着这架改良犁具。
“驾!”随着一声吆喝,老牛拉着犁头,在田地里缓缓前行。
奇迹出现了!
只见新犁不仅耕作速度明显加快,而且翻出的土壤更加细腻,耕作深度也比原来深了一倍有余。
更让人惊奇的是,这犁用起来明显比原来的省力,牛走得轻松,人也不费劲。
“我的老天爷!”老田瞪大了眼睛,“这…这真的是犁地的?”
“当然是!”刘昭哈哈大笑,满脸得意,“而且效率比原来提高了整整一倍!”
围观的村民们都看呆了。
他们世代务农,对耕作的艰辛体会最深。如今看到这神奇的犁具,如同见到了仙法一般。
“平娃子,这…这真是你设计的?”石大牛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刘昭拍了拍犁架,自豪地说道,“这叫曲辕犁,是我根据墨家古法,结合现代…咳咳,结合实际情况改良的。”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掩饰过去。
“有了这个神器,咱们村的耕作效率能提高一倍!”刘昭继续鼓动着众人的情绪,“不仅能解决粮食问题,还能有多余的产出拿去交易!”
村民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平娃子万岁!”
“陈平兄弟真是神人啊!”
“有了这犁,咱们再也不愁吃不饱了!”
看着村民们兴奋的表情,刘昭心中也涌起一阵成就感。
这就是科技改变生活的力量!
“老田师傅,老李师傅。”刘昭招呼两位工匠过来,“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批量生产这种新犁。争取让村里每家都有一架。”
“没问题!”两位师傅拍着胸脯保证,“有了样品,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慢着!”
一个身材瘦削、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正是村里的老学究陈腐儒。
他平时就看不惯刘昭的所作所为,认为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凭什么指挥全村?
“陈平,你这犁虽然看起来新奇,但谁知道有没有问题?”陈腐儒阴阳怪气地说道,“万一用坏了田地,到时候谁负责?”
刘昭眉毛一挑,看向这个总是喜欢唱反调的家伙。
“陈先生有何指教?”他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冷意。
“我没有指教,只是觉得祖宗传下来的农具用了几百年都没问题,为什么要改?”陈腐儒振振有词,“改来改去,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他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一些年老的村民面露犹豫之色,毕竟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对新事物总是抱有疑虑。
刘昭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这个老家伙,分明是在故意捣乱!
“陈先生说得对,确实应该谨慎一些。”刘昭点头认同,语出惊人,“那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陈腐儒一愣。
“很简单。”刘昭指着身后的试验田,“用我的新犁和传统犁各耕一亩地,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我的犁更好,陈先生就公开承认;如果传统犁更好,我立刻把这犁砸了,以后再不提改良农具的事。”
这个提议一出,围观的村民们顿时来了兴趣。
“好主意!”
“就这么办!”
“让事实说话!”
陈腐儒没想到刘昭会如此干脆,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
如果答应了,万一真的输了,那可就丢大脸了。可如果不答应,又显得他理亏心虚。
“怎么?陈先生不敢?”刘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说,您对祖宗传下来的犁没有信心?”
这话一出,陈腐儒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谁说我不敢?”他硬着头皮道,“比就比!”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农具大赛”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