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凌萱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素雅长裙,头上简单地用一根木簪挽了个发髻,脸上未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邻家的小家碧玉,清丽脱俗,又带着几分病弱的娇憨。
她身边,小青也换上了一身侍女的装束,只是那张清秀的脸庞上,紧绷的表情和西处巡视的警惕眼神,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走吧。”
凌萱心情极好地迈出了凤仪宫的侧门,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小鸟,对即将到来的美食之旅充满了期待。
“今天街上人真少啊,清净。”凌萱走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往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行人稀疏,却又显得井然有序。
路边的摊贩们都在各自的摊位前忙碌着,吆喝声此起彼伏,却又控制在一个恰到好处的音量,既不喧闹,也不冷清。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安康的笑容,看到她时,会投来善意而淳朴的目光,然后又自然地移开,没有丝毫的冒犯。
这,正是秦烈呕心沥血之作——《一个理想化的太平盛市》。
每一个路人,都是百战余生的龙鳞军锐士扮演的。
那个卖糖葫芦的大叔,真实身份是能一拳打死一头妖王的千夫长。
那个在街角捏糖人的老汉,是皇室供奉里最擅长易容术的化神尊者。
他们用演兵法一样的严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每一个微笑,每一个眼神,都经过了上百次的排练,力求自然,力求完美,力求让“帝师大人”感受到最纯粹的人间烟火。
凌萱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觉得,今天的大夏皇都,是她见过的最舒服、最和谐的城市。
她蹦蹦跳跳地走向东街,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王麻子糖葫芦。
而就在此时,皇都的西城门,正缓缓开启。
一艘通体由黄金浇筑,九条蛟龙拉拽的巨大战车,碾压着虚空,缓缓驶入。战车之上,太一圣地的旗帜迎风招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圣威。
为首的,正是被誉为“内卷之王”的太一圣子,姬千帆。
他身着星辰道袍,面容俊美如神祇,眼神却深邃得如同万古寒潭。他站在车头,俯瞰着这座在传说中诞生了神迹的城池,眉头紧锁。
“好……好安静。”他身边的一位太上长老,声音干涩。
入目所及,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宁静之中。
明明能感受到城中有无数生灵的气息,却听不到丝毫的喧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的嘈杂都抚平了。
“这不是阵法。”姬千帆缓缓开口,他的神念早己扫过全城,却没有发现任何阵法波动的痕迹,“这是一种‘场’,一种‘势’。是那位帝师的道,自然而然地影响了这方天地。在这座城里,似乎连杀戮和争斗的念头,都会被压制到最低。”
他身后的众人闻言,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不靠法则,不靠阵法,仅凭自身之道,便能改变一座巨城的规则?这是何等匪夷所sī的境界!
“圣子,我们现在该当如何?是首接前往皇宫拜见吗?”一位长老恭敬地问道。
姬千帆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不。云曦准圣的前车之鉴,我等岂能不吸取教训?她以准圣之尊,尚且不得其门而入,在宫外静坐七日,方得一丝机缘。我等若是贸然前往,只怕会落得更不堪的下场。”
“那圣子的意思是?”
“等。”姬千帆吐出一个字,“帝师既然在此立道场,便是在等待有缘人。我等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求见’,而是去‘悟’!去感悟这座城里的道,去理解帝师布下的局。这满城的宁静,这看似寻常的街道,或许就是帝师对我们的第一重考验!”
“圣子英明!”众人齐声附和。
于是,浩浩荡荡的太一圣地人马,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在西城的一处驿馆住下,开始他们漫长的“悟道”之旅。
与此同时,凌萱己经买到了糖葫芦。
她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炸开,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嗯,好吃!小青,你也尝尝。”
小青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她正警惕地盯着那个卖糖葫Dú的“王麻子”,此人气息沉稳,下盘扎实,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的老茧不像是常年熬糖,倒像是常年握刀的。绝对是秦将军安排的高手!
“公主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南市的‘百味楼’听书吧,好久没听评书了。”凌萱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唇,朝着南城走去。
而此刻,北市最大的一家客栈“有朋来”的天字号房内,瑶池圣地的现任圣主,正和几位太上长老围坐在一起,神情肃穆。
在她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详细的大夏皇都地图。
“根据师叔祖(云曦准圣)留下的玉简所示,她当初就是在凤仪宫外静坐,感悟到了大道真意。”瑶池圣主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此地,乃是重中之重。但我们绝不能效仿师叔祖,否则便是刻舟求剑,反而会引得帝师不喜。”
“圣主所言极是。”一位长老点头道,“帝师行事,天马行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我等若是拘泥于形式,便落了下乘。”
“依我之见,”另一位见多识广的长老沉吟道,“帝师既然身在红尘,必然遵循红尘之理。我等不应以修士的身份去求见,而应以凡人的方式去结缘。比如,听闻帝师喜爱美食,我瑶池可遍寻天下最好的厨子,在皇都开一家酒楼,只为能让帝师某日偶然光顾,尝上一口。”
“妙啊!此法甚好!”
“或者,听闻帝师喜爱清静,我等可在皇都购置一处园林,种满奇花异草,不设禁制,只待帝师某日散步路过,愿意进去歇一歇脚。”
“此法亦可!”
一时间,瑶池圣地的一众高层,围绕着如何“创造偶遇”,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她们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一个比一个“接地气”,一个比一个“不经意”。
一场声势浩大的“寻访帝师”行动,与“帝师”本人,就这样在同一座城市里,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完美地擦肩而过。
凌萱在南市的茶楼里,听着说书先生讲着《秦将军单骑退蛮兵》的故事,嗑着瓜子,喝着清茶,不时为那经过艺术加工的“帝师”神迹撇撇嘴,觉得无聊又有趣。
而那些被挡在皇都外围,连城门都进不来的二三流宗门强者们,则望着那座平静得可怕的城池,一个个神情激动,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脑补。
“你们感受到了吗?这座城,拒绝了我们!”
“是的!我等心不够诚,道行不够深,连踏入这座‘道场’的资格都没有!”
“这……这便是帝师的考验啊!只有真正的天骄,真正的有缘人,才能穿过这层无形的迷雾,见到真容!”
“我不走了!我就在此地打坐!我相信,只要心意到了,帝师一定能感受到我们的虔诚!”
于是,大夏皇都的城墙之外,渐渐地,也坐满了一圈又一圈的修士。他们面朝皇都,宝相庄严,仿佛在朝圣。
一场围绕着凌萱的、世界上最大的“脑补”盛会,就在这奇妙的错过与误解中,正式拉开了序幕。
而凌萱只是觉得,今天出来玩得真开心,下次还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