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性带着众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城南墙根下一栋民居前。吕布整了整衣衫,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后上前,轻轻叩响了门环。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略显沧桑的面孔,正是蔡邕家的老仆。老仆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群身着戎装、带着诸多礼物的人,眼中满是疑惑,开口问道:“诸位是?”
吕布赶忙抱拳,一脸恭敬地说道:“老丈,烦请通传蔡公一声,就说五原郡九原县吕布,仰慕蔡公学识己久,特来拜会。”老仆见吕布态度诚恳,又瞧了瞧他身后带着的礼物,微微点头,说道:“郎君稍等。”说罢,便关上了门。
见找对了门,曹性挥手告辞离去,吕布也不在意,只挥手约他下次喝酒。魏续凑到吕布身边,小声嘀咕道:“奉先,这蔡邕可是朝廷钦犯,咱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拜访,会不会惹上麻烦啊?”
吕布瞪了他一眼,严肃地说道:“蔡公乃当世大儒,只因首言进谏才获罪,何错之有?我等求学问道,岂能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打开,老仆微笑着说道:“我家老爷有请。”吕布大喜过望,赶忙招呼众人抱起礼物,跟着老仆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位清瘦的黑袍老者正站在廊下,只见他长须飘飘,头包蓝巾,目光温和而睿智,此人正是蔡邕。
吕布赶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地说道:“晚生吕布,拜见蔡公。
久闻蔡公学富五车,主持‘熹平石经’,实乃天下学子之楷模。
晚生虽身处边地,却对蔡公敬仰己久,今日特来拜会,还望蔡公不吝赐教。”
说着,示意众人将礼物放下。
蔡邕上下打量着吕布,见他十七八岁年纪,浑身英气勃勃,举止间透着一股豪爽与真诚,心中不禁好感顿生。
他微微抬手,说道:“郎君请起,老夫如今不过是戴罪之身,郎君不必如此多礼。只是郎君带这许多礼物,却是为何?”
吕布站起身来,一脸诚挚地说道:“蔡公,这些礼物皆是晚辈的一点心意。晚辈深知蔡公蒙冤举家流放,生活必定清苦,这些粗物虽不值钱,却也能略表晚辈对蔡公的敬意。还望蔡公莫要嫌弃。”
蔡邕微微一笑,说道:“郎君有心了。只是老夫流放至此,不便过多与人往来,以免给郎君带来麻烦。”
吕布闻听此言,长揖一礼,说道:“蔡公此言差矣!晚生敬重蔡公的学问与品行,岂会在意这些。若因怕麻烦而不来拜见蔡公,那才是晚辈的过失。还望蔡公收留晚生,哪怕只是在一旁聆听教诲,晚辈也心满意足。”
蔡邕见吕布言辞恳切,情真意切,心中不禁一动,说道:“郎君既有此心,老夫也不好推辞。只是老夫学问浅薄,未必能让郎君满意。”吕布大喜过望,赶忙说道:“蔡公过谦了!这些皆是我同宗、世交兄弟,晚生等皆愿追随蔡公,好生学习经史子集,读书明理,万望蔡公接纳。”
一旁的魏续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吕布只是来看看这位大儒,没想到竟要拜师求学。侯成忍不住说道:“奉先,咱们几个平日里也就会写自己的大名,学经史子集,这……”
吕布转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这位蔡公可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当世大儒,你们今日能来此聆听蔡公教诲,哪怕稍微明白一二道理,也能受益终生,还不赶紧自己找地方坐下!”
吕布这一番言辞,说的众少年们面面相觑,虽不明就里,但却觉厉害非常,不由自主地各自跪坐下来。
蔡邕看着这一幕,笑着说道:“诸位郎君若有兴趣,随时可来。只是老夫这陋舍简陋,怕是招待不周。”众人连称不敢。
就这样,吕布与魏家兄弟、侯成、宋宪、成廉,连同他的三个亲兵,一帮糙汉子竟在蔡邕家中听了一上午的经史子集……
中午时分,众人一齐动手,将那新打的黄羊收拾干净下了锅,兔子和野鸡则由吕布亲自下厨烹饪。一番忙碌后,再开了一坛美酒,可谓是布置了一桌相当丰盛的酒宴。
吕布带头,向蔡邕敬了一碗酒。蔡邕深受感动,细细品尝后喝下一碗酒,抚着胡须说道:“难得你们一众武人子弟,能耐下性子,听我讲这半日经史,你们日后只要肯来学,我便给你们讲。”
自此,每隔三五日,吕布必定带着一帮兄弟亲兵前往蔡邕家中听讲。
蔡邕此番举家流放,到了五原郡不多久己是临近冬季,寒冷异常,家中尚有夫人与昭姬,那昭姬年方二岁,生的粉琢玉砌,聪慧异常,此番也是饱受流离之苦。
幸得吕布等兄弟资助,一家子都换上新制的土布冬衣,还有暖和的皮毛,屋里有木炭取暖,真可谓雪中送炭。
每次去了,吕布他们先打扫庭院,将水缸打满水,再收拾整理书房,有时遇到蔡夫人抱着昭姬,皆恭敬持礼,口称师母、师妹。之后便恭恭敬敬地坐在蔡邕身旁,聆听教诲。
那昭姬初来时,还在母亲怀抱里牙牙学语,在大人扶持下蹒跚学步,待到转过年,己能满地乱跑了,口齿不清的唤吕布等人“锅锅、师熊……”
讲课间歇,吕布等人与那昭姬玩耍,每次给她带来玩偶饴糖等物,与众人甚是亲近。
蔡邕见吕布勤奋好学,且对经学有着独特的见解,心中越发喜爱,遂倾囊相授。
魏家兄弟,侯成、宋宪、成廉等人虽不通文墨,但随着吕布听讲,慢慢也能听懂些大道理,不时参与讨论,蔡邕都耐心讲解,视同子侄。
在安阳县的这段日子,吕布不仅学识大增,更是通过蔡邕,结识了不少同样流放于此的文人志士。他的名声,也渐渐在这一带流传开来,为他日后的发展,埋下了重要的伏笔……
这般时光大约过了九个月,汉灵帝爱惜蔡邕的才华,在第二年大赦时,便准许他返回原籍。蔡邕启程回郡之时,五原太守王智特意为其设宴送行。
这王智乃是中常侍王甫的弟弟,本就对蔡邕心怀仇视。宴上,蔡邕不慎得罪了王智,王智恼羞成怒,便密告蔡邕“谤讪朝政”。加之灵帝身边那些宠幸的人也都纷纷诬陷蔡邕,蔡邕担心再受责罚,于是匆忙逃命江海,远走吴会之地。
临行前,吕布带着兄弟们前来相送,他们在蔡邕的行囊里塞了不少钱币、吃食,又命李黑、陈卫、秦谊三人一路护送,嘱咐他们一路细心照顾,将师父、师娘一家安全送到,留心记下地址,日后有缘也好传递书信或探望。
魏续、魏越、侯成、宋宪、成廉皆是抱拳施礼:“蔡公保重!”
蔡邕看着这些“弟子”,不禁有些泪目,他将一封信交给吕布,说道:“奉先天资出众,举一反三,学业早晚必成大器,我如今远去,这封信是我写给幽州卢子干,他的学问不在我之下,他如今在涿县乡里闭门授徒,异可往他处求学。”
吕布心知这卢子干就是大名鼎鼎的卢植,乃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一代名臣,刘备、公孙瓒等人皆曾是他的学生。当下感激道:“多谢恩师提携,弟子感激不尽。
恩师也勿需忧心,那王智兄弟恶贯满盈,阖门大祸只在眼前,待有了转机,布自会书信告知恩师。”
蔡邕欲言又止,终是拍了拍吕布肩头,上马而去。老仆驾驴车载着蔡邕家小,李黑、陈卫、秦谊左右随扈,蔡夫人怀中抱着的小昭姬招手向吕布等人告别。
吕布与众兄弟洒泪拜别:“恭送恩师,山高水远,恩师一路保重!”
吕布见魏续、侯成等人对蔡邕依依不舍,孺慕之情流露,不禁感叹,近朱者赤,见墨者黑,这大半年受蔡邕这位大儒熏陶,想必他们也能终生受益,不再是单纯的粗鄙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