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一如影随形,沉重的脚步声在荒寂的官道上回荡,如同为这场荒诞剧敲响的鼓点。
陈双脚步虚浮,口腔里那地狱般的苦涩挥之不去,胃袋还在隐隐抽搐,拿出的矿泉水己经用掉了好几瓶,陈双站在石头边疯狂的刷牙。
感觉口腔里那股糜烂的气息终于少了些许,才继续上路。
他只想快点离开这片散发着绝望和猪脚饭余香的地狱。
然而,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
是拖沓的、沉重的、带着极度疲惫和一种病态执念的脚步声,混杂着压抑的喘息和低低的、如同梦呓般的呜咽。
陈双猛地回头。
昏沉的天光下,那群刚刚经历了地狱和“神迹”的难民,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人数似乎比刚才更多了些——那些原本躲藏在焦黑茅屋残骸后、蜷缩在沟渠里的身影,也被那碗猪脚饭的香气和后续的骚动吸引了出来。
此刻,他们汇成一股沉默而粘稠的人流,目光死死钉在陈双的背影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铁一那如山岳般移动的玄甲背影上。
他们的眼神空洞,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希望之光。
那光芒的燃料,是刚刚亲眼目睹的铁一摧枯拉朽的杀戮力量,是那碗凭空出现的、香得令人发狂的“仙家食物”。
陈双是谁?不重要。
那个恐怖的铁甲巨人是谁?
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跟着他们,也许……也许能活下去?
也许还能再闻到那肉的香气?
也许……能抢到下一次被丢弃的“食物”?
那黑饼(饼干)太美味了。
老妇人抱着舔得光洁如新的空碗,被两个稍微强壮些的妇人搀扶着,浑浊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前方,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空气,仿佛还在回味那油润的滋味。
怀抱婴儿的妇人紧紧跟着,婴儿的啼哭变成了细微的抽噎,小脸埋在母亲脏污的衣襟里。赵大和几个幸存的乡勇走在最前面,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恐惧,更多的是走投无路下的孤注一掷。
他们手中的锈蚀环首刀紧握着,不是为了攻击前方,而是本能地防备着身边的“同伴”——那碗猪脚饭引发的短暂疯狂和争抢烂饼与黑饼的景象,让他们心有余悸。
这不再是一群被拯救后感激的百姓,而是一群被饥饿和绝望彻底扭曲了心智的、追逐着“力量”与“食物”幻影的行尸走肉。
陈双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窜上来。
“跟着我做什么?!滚开!”他嘶哑地吼了一声,带着被冒犯的烦躁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加快了脚步。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如同跗骨之蛆,甩脱不掉。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因为铁一那冰冷的目光偶尔会扫过身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们身上,让他们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但他们也绝不会落下太远,始终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散发着恶臭和绝望气息的影子,紧紧黏在陈双和铁一身后。
“铁一!让他们滚!”陈双对着身旁的钢铁堡垒低吼道。
铁一闻言,脚步未停,但庞大的身躯骤然一个半旋!
**轰!**
沉重的塔盾被他猛地顿在地上,深深嵌入官道的硬土之中,发出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地面仿佛都震颤了一下。
他右手那柄沾着干涸血迹的重型马槊斜斜指向地面,桶状头盔微微低下,两道深渊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身后那群难民!
一股有若实质的、混合着血腥铁锈和死亡气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轰然向前席卷而去!
**噗通!噗通!**
最前面的几个难民,包括赵大在内,瞬间被这股纯粹的、非人的杀戮意志压垮,双腿一软,首接瘫跪在地,脸色惨白如纸,牙齿咯咯作响,连头都抬不起来。
后面的人潮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猛地停滞,发出一片惊恐压抑的抽气声和呜咽。
那老妇人更是吓得连空碗都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本人则像一滩烂泥般软倒下去,被旁边同样瑟瑟发抖的人勉强扶住。
铁一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那沉默矗立的身影,那斜指地面的染血马槊,那冰冷如万载玄冰的目光,就是最清晰、最恐怖的警告:越界者,死!
难民们被彻底震慑住了。
死亡的恐惧暂时压倒了饥饿带来的疯狂。
他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惊恐地望着那尊阻挡在希望(或者说幻影)之前的钢铁魔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只有低低的、绝望的啜泣声在死寂中弥漫。
陈双看着铁一仅凭气势就制造出的恐怖效果,心中稍定,但那股被“黏上”的恶心感和沉重感并未消失。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压制。
饥饿会再次压倒恐惧。
只要他和铁一还在移动,这群绝望的“尾巴”就不会真正消失。
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在饥饿的深渊边缘徘徊,等待着一个松懈的机会。
“走。”陈双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不再看身后那群凝固的影子。
铁一缓缓拔出嵌入地面的塔盾,动作流畅而沉重。
他没有再看难民一眼,转身,继续护卫在陈双身侧,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如同解除定身咒的信号,身后那粘稠的人流,在恐惧的驱使下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但仅仅过了片刻,那拖沓、沉重、如同梦魇般的脚步声,又顽强地、执着地跟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更加沉默,更加压抑,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在昏沉的暮色中,紧紧跟随着前方那唯一能带来一丝渺茫“希望”的身影。
陈双没有回头,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那沉重粘滞的绝望气息。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这该死的乱世!这该死的系统!这该死的……甩不掉的“包袱”!
铁一的铠甲冰冷坚硬,隔绝了身后的世界,却隔绝不了那份沉甸甸的、如同瘟疫般蔓延的绝望。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