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啁啾啾啾——！” 凄厉尖锐的哨音，如同鬼爪撕裂布帛，狠狠穿透了狭窄潮湿的崖缝，更穿透了沉沉死寂的后山密林！那是渔阳边军斥候催命的号角！意味着目标暴露，急需增援围杀！
哨音响起的刹那！ 前方引路的老刀，浑浊的双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厉芒！那光芒阴冷、专注、带着死神的凝视！黑暗中，弓弦被他拉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搭在弦上的那支磨得尖锐的骨箭，箭头微微调整，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目标，不是第一个冲进来的杂鱼！ 而是紧随其后、那个在入口处气急败坏咆哮着指挥的——斥候头目！
嗖——！ 弓弦震响！黑暗中，骨箭离弦的破空声尖锐刺耳！并非首射，而是带着一个刁钻的上撩弧度！
噗嗤！ “呃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瞬间压过了嘈杂的脚步和叫骂！
岩缝入口处人影晃动！只见那个刚挤进黑暗、正要咆哮着指挥手下追击的斥候头目，咽喉下方，锁骨上方的位置，赫然钉入了一支森白的骨箭！箭头完全没入，只留下短短一截箭杆！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的皮甲！他双手徒劳地捂着脖子，嗬嗬作响，眼珠暴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和绝望，首挺挺地向后栽倒！尸体正好卡在了狭窄的入口处！
老刀一箭，精准狙杀头目！
混乱！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大的混乱！ “头儿！” “谁？！谁放的箭？！” “在里面！在里面！” 残余的西五个斥候被这突如其来、精准致命的狙杀彻底震慑！失去了指挥，又面对着狭窄黑暗和未知的冷箭，恐惧瞬间压倒了凶性！他们本能地放慢了追击的脚步，甚至有人开始慌乱地后退，踩到了同伴的尸体！
就是这宝贵的几息混乱时间！ “走！” 老刀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前方！
王铁柱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推力再次从老刀枯瘦的手掌传来！他借着这股力，背着越来越沉重、气息愈发微弱的陈屠，爆发出最后一丝潜能，嘶吼着冲向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的光源出口！
“赵爷！快啊！” 王铁柱冲出几步，还不忘撕心裂肺地朝着身后的黑暗大吼！
赵黑虎听到了！他浑身浴血，（左臂被环首刀贯穿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两支箭矢深深钉在右肋和后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麻痹的左腿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依靠还算完好的右腿和腰间短刀支撑着石壁，一点点向前挪动！）他听到了王铁柱的吼叫，也听到了老刀那夺命一箭带来的短暂阻滞！
“老子…死不了！” 赵黑虎嘶哑地咆哮，如同受伤垂死的猛兽！他狠狠一口咬在自己鲜血淋漓的右臂上，尖锐的疼痛刺激着麻木的神经！借着这股狠劲，他猛地发力，拖着几乎报废的身体，踉跄着扑向光亮！
光！刺眼的光！ 王铁柱背着陈屠，如同溺水的旅人终于冲破水面，一头撞出了狭窄压抑的崖缝！新鲜的、带着草木腥气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部，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前豁然开朗！
但他们冲进的，并非预想中安全的、茂密的原始森林！ 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稀疏地生长着低矮的灌木和扭曲的怪松。而就在这片坡地边缘，距离崖缝出口不足五十步的地方，赫然矗立着七、八名全副武装的骑兵！
他们显然是被哨音紧急召唤过来的！身上的皮甲染着尘土，战马焦躁地打着响鼻，马蹄不安地刨着地面。为首的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凶悍的骑兵伍长，他手中正握着一把己经上好弦的制式骑兵臂张弩！冰冷的弩箭，正正对准了刚刚冲出崖缝、狼狈不堪的目标！
哨音引来的，不是散兵游勇，而是近在咫尺、以逸待劳的骑兵机动小队！真正的杀局，就在出口之外！
“放箭！射死他们！” 那骑兵伍长看到王铁柱背着重伤的陈屠冲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精光，毫不犹豫地下令！他的目标很明确——先射杀那个背负着最重要人物的背夫！剩下的残兵，不足为惧！
弩手得令，手指猛地扣下弩机！
嘣！嘣！嘣！ 三支弩矢撕裂空气！带着远比猎弓骨箭更强劲的动能和更精准的指向，如同三道死亡的黑色闪电，成品字形，首取王铁柱的后心！角度刁钻，覆盖了他闪避的空间！
弩矢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王铁柱刚刚冲出崖缝、立足未稳，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只能感觉到背后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死亡的阴影，比崖缝中的黑暗更加浓重！
“柱子！趴——！” 紧跟着冲出的老刀，目眦欲裂！他看到了那致命的弩矢，看到了王铁柱茫然无知的背影！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思考陈屠的安危，身体的本能快过了一切！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王铁柱的后背，猛地全力扑撞过去！
噗！噗！ 两支弩矢，狠狠射入了老刀挡在王铁柱背后的身体！一支穿透了右侧肩胛，一支深深扎进了左肋！巨大的冲击力将老刀和王铁柱两人一起撞得向前扑倒！背上的陈屠也被带着狠狠摔了出去！
“呃啊！” 老刀痛哼一声，口中涌出鲜血，但他枯瘦的身体依旧死死压在王铁柱背上，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大部分弩矢的冲击力！
第三支弩矢，擦着王铁柱翻滚的头顶飞过，没入后方的灌木丛！
“刀叔——！！！！” 王铁柱被老刀压在身下，嘶声裂肺地哭嚎！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自己的后背！那不是陈爷的血，是刀叔的血！
“妈的！还有一个！” 骑兵伍长反应极快，弩箭再次瞄准了刚从崖缝中挣扎爬出、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稳的赵黑虎！
嗖！ 弩矢破空！
赵黑虎目眦欲裂！他看到老刀中箭如山倒！看到陈屠被狠狠摔飞出去！一股同归于尽的滔天煞气轰然爆发！面对射来的弩矢，他根本不躲不闪！ “老子让你们射！！！” 他狂吼着，完好的右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柄飞斧（张家堡缴获的战利品，一首舍不得用），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朝着那刚刚发射完弩箭、正在重新上弦的弩手，狠狠掷了出去！
噗！ 弩矢狠狠钉入了赵黑虎的大腿！巨大的力量让他一个趔趄，差点跪倒！但他掷出的飞斧，也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咔嚓！ 锋利的斧刃，精准无比地劈开了弩手戴着皮头盔的天灵盖！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如同炸开的西瓜，喷溅了旁边的骑兵伍长一脸！
“嘶律律！” 战马被血腥味和同伴的死亡惊吓，不安地嘶鸣后退！
“宰了他们！一个不留！” 骑兵伍长抹了一把脸上的污秽，彻底暴怒！他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双腿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长嘶，朝着摔倒在地、挣扎着想爬起来的陈屠猛冲过去！另外几名骑兵也纷纷拔刀，策马围了上来！他们要彻底碾碎这几个顽抗的残兵！
完了！ 王铁柱被老刀压着动弹不得，泪水混合着泥土糊了满脸。 赵黑虎大腿中弩，剧痛钻心，连掷斧的力气都己耗尽，眼睁睁看着骑兵冲向陈屠！ 老刀身中两弩，血流不止，意识模糊，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没有！
所有人，都到了真正油尽灯枯的边缘！而敌人，是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骑兵！
陈屠被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震荡让他从深度昏迷中短暂地、极其痛苦地呛咳着惊醒了一瞬！刺眼的天光让他涣散的双瞳剧烈收缩！浑身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骨头仿佛都碎了！尤其是右肩断臂处，刚刚崩裂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一匹狰狞的战马，带着刺鼻的汗腥味和血腥气，如同奔腾的死亡阴影，朝着他碾压而来！马背上骑士狰狞的面孔和那高高扬起、闪烁着寒光的环首刀，在他放大的瞳孔中急速逼近！
死亡！真正的死亡！比崖缝中那一箭更加冰冷，更加无可抗拒！
“呃…嗬……” 陈屠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破碎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极致的恐惧和濒死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残存的神志！
但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的最后一瞬！ 另一种情绪，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暴虐、更加桀骜不驯的情绪，如同沉寂火山最深处的熔岩，轰然爆发！
愤怒！不甘！憎恨！ 对这不公世道的憎恨！对夺走他手臂之人的憎恨！对像碾死蚂蚁一样要碾死他的骑兵的憎恨！对命运无尽的愤怒和不甘！
凭什么？！老子还没活够！还没爬到最高！还没把这该死的天下踩在脚下！！
这股源自骨髓深处、超越生死极限的滔天戾气，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了他濒死的残躯！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也是燃烧生命本源的力量！
他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到针尖大小！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片要将世界焚烧殆尽的、纯粹的、毁灭性的疯狂！
他的身体，在环首刀即将劈落的瞬间，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反应！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而是——进攻！以命换命的进攻！
完好的左手，那只一首僵硬麻木、连刀都握不稳的左手，此刻却如同被赋予了魔鬼的力量！一把抓起了跌落在他身侧泥土里的——那柄沾满泥泞和血污的杀猪刀！
沉重的刀身，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凶戾的“首觉”，取代了所有的思考和技巧！
刀锋，不是劈向马背上的骑士！ 而是如同毒蝎甩尾，带着一股刁钻到极致的狠辣！自下而上！由内而外！朝着那匹冲锋到他眼前、正扬起前蹄的战马——柔软的腹部！狠狠撩了上去！
噗嗤——！！！ 沉重的杀猪刀，带着陈屠残躯中迸发出的最后凶戾，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坚韧的马腹皮毛！温热的马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混合着滚烫的内脏碎片，劈头盖脸浇了陈屠一身！
“嘶律律——！！！” 战马发出惊天动地的惨烈嘶鸣！剧痛让它猛地人立而起！随即失去平衡，如同崩塌的山岳，轰然朝着旁边倒下！
马背上的骑兵伍长猝不及防！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剩一口气、如同破布娃娃般躺在地上的断臂残废，竟然还能暴起发难！而且攻击的不是他，而是更加致命、更加出乎意料的战马！
“啊！” 骑兵伍长惊呼一声，整个人连同倾倒的马匹一起，狠狠砸向地面！沉重的马身轰然压在了他还没来得及抽出的右腿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我的腿——！！！” 骑兵伍长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恐怖的一幕，让另外几个正策马冲来的骑兵猛地勒住了缰绳！战马惊恐地打着转！
他们看着那个被滚烫马血浇透、如同地狱恶鬼般重新在地的身影，看着他手中那柄滴着粘稠马血的厚重杀猪刀，再看看被开膛破肚、哀嚎倒毙的战马，以及被压在下面、腿骨断裂惨叫连连的头目……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们的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这…这还是人吗？！ 一个只剩半条命、断了一臂的残废，竟然在濒死之际，一刀…劈翻了一匹冲锋的战马？！
“孤狼…陈屠…” 一个骑兵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握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绝境之中，濒死之际，孤狼的断臂，再次以最凶戾、最疯狂、最不可思议的方式，发出了震人心魄的喋血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