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霓虹的流光透过褪色的碎花窗帘缝隙,在斑驳的天花板上投下变幻不定的红绿光斑。劣质香水和消毒水混合的浊气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隔壁房间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敲打着薄如纸板的墙壁,每一次重低音都让身下的硬板床微微颤抖。
林默闭着眼,如同沉入泥沼的顽石。
感知被强行收束,如同最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缠绕在膻中那枚米粒大小的玄黄玉髓之上。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如山的韵律,每一次收缩舒张,都有一股粘稠厚重的土黄色浊气如同地底暗河般流淌而出,缓慢地冲刷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痛。
断裂的肋骨处,那土黄浊气如同烧融的沥青,强行包裹着碎裂的骨茬,每一次浊气流转带来的细微震动,都如同钝刀刮骨。后背撕裂的伤口在浊气覆盖下传来阵阵麻痒,如同无数蚂蚁在啃噬新生的肉芽。最要命的是右臂,臂骨碎成数段,经络寸断,被一股更加暗沉、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浊气死死封固着,每一次玉髓搏动,那暗沉浊气都如同活过来的枷锁,狠狠向内收紧,带来撕裂神经般的剧痛。
这不是温养,是熬炼!
如同将残破的陶胚重新塞回熔炉,用最蛮横的地火反复煅烧!
林默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额角冷汗涔涔而下,混着污垢在脸颊上冲出几道泥沟。他强迫自己忽略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那点微弱的内视之力。
“看”着浊气在断裂的骨缝间艰难流淌,如同浑浊的泥浆试图填满龟裂的河床。浊气深处,那点点暗金色的微光如同星辰闪烁,每一次明灭,都带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如同寒冬里呵出的一口白气,短暂地熨帖着被剧痛冻僵的神经。
他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那缓慢流淌的浊气。如同在暴风雨中试图驾驭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意念刚触及,浊气便如同被激怒的巨蟒,猛地翻腾起来!更加狂暴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碎!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差点从硬板床上滚落下去。
失败。
他瘫在床上,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泡,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
这力量……根本不受控制!如同困在体内的凶兽,随时可能反噬!
就在这时——
嗡!
膻中那枚玄黄玉髓猛地一缩!搏动骤然加剧!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沉重的土黄浊气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向——右臂那处被暗沉浊气死死封固的伤处!
剧痛!前所未有的剧痛!如同整条手臂被投入了熔岩池!林默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但就在这非人的剧痛之中!他“看”到了!
那暗沉如岩浆的浊气深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的暗红色斑点,正随着玉髓的剧烈搏动而疯狂闪烁!散发出冰冷、怨毒、带着浓烈血腥煞气的波动!正是那“七杀”尸骸残存的怨念煞气!
玉髓的浊气洪流如同愤怒的巨锤,狠狠砸在那暗红斑点上!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一股更加尖锐、更加阴寒的刺痛感顺着右臂经络首冲脑髓!那暗红斑点在浊气的冲击下剧烈扭曲、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混杂着血腥、冰寒、怨毒的混乱气息猛地爆发开来,试图侵蚀周围的浊气!
但玄黄玉髓的浊气如同厚重的大地,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压之力!土黄色的洪流死死裹住那点暗红,疯狂冲刷、磨砺、消融!每一次冲刷都带来一次撕心裂肺的剧痛,但那暗红斑点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其散发出的混乱煞气被强行剥离、碾碎,化作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能量碎片,被土黄浊气贪婪地吞噬、同化!
炼化!
它在炼化那尸骸的煞气!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林默的神经,但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昏死过去。他清晰地“感觉”到,随着那点暗红斑点的不断黯淡,右臂那暗沉如岩浆的浊气封固层,似乎……松动了一丝?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如同冰层下艰难渗出的水滴,从那封固层的缝隙中艰难地渗透出来,缓缓浸润着早己麻木僵死的经络末梢!
有效!虽然痛苦得如同凌迟!但这玉髓……真的在炼化那煞气!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的养分!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混杂着巨大的痛苦,让林默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不再抗拒那剧痛,反而如同自虐般,将全部意念死死锁定在那点被浊气洪流疯狂冲刷的暗红斑点上!引导着、催促着玉髓的力量,更加狂暴地碾压过去!
时间在剧痛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电子音乐停了,窗外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
那点暗红的斑点终于彻底黯淡下去,化作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被土黄浊气彻底吞噬、湮灭。
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右臂那暗沉如岩浆的封固层依旧存在,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寒僵死感却消散了大半!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流,如同解冻的溪水,开始在封固层下极其缓慢地流淌!虽然依旧无法动弹,但那种被彻底剥离的麻木感消失了!
玉髓的搏动也渐渐平复下来,土黄色的浊气缓缓退去,重新沉入膻中核心。那米粒大小的玉髓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核心处那点暗金光泽也明亮了一分?
林默瘫在冰冷的床单上,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但眼底深处,那点被绝望冰封的光芒,却如同被擦亮的火石,悄然迸发出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火星。
力量!虽然微弱,虽然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但这力量……是真实的!是可以被掌控的!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极其缓慢地撑起上半身。动作牵动着断骨,依旧剧痛,但比起之前那种濒死的无力感,此刻的痛苦反而带着一种……活着的实感。
床头柜上,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发出电量不足的微弱嗡鸣。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
苏晚晴的父亲……在市一院ICU。
周天阳……
林默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拿起那个破旧的手机,屏幕裂痕割裂了暗淡的光线。他凭着记忆,极其缓慢、笨拙地按动着按键,找到了苏晚晴的号码。
拨通。
嘟……嘟……嘟……
忙音。无人接听。
凌晨的医院,ICU病房外……她此刻在做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冰冷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心头。他挂断电话,再次尝试。
依旧是忙音。
第三次。
这一次,电话在响了七八声后,终于被接通了。
“喂……” 苏晚晴的声音传来,沙哑、疲惫到了极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不住的哭腔,背景是医院特有的、模糊而压抑的仪器滴答声和低声的交谈。
“是我。” 林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
“林默?” 苏晚晴的声音猛地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强行压低,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么……”
“你爸……怎么样?” 林默打断她,声音低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声:“……不好……很不好……医生说……脑干出血……压迫神经……可能……可能醒不过来了……”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刚才……刚才又下了病危……我……我……”
脑干出血?压迫神经?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急性脑梗!结合周天阳的出现,苏父的突然倒下……极有可能与那诡异的煞气有关!
“周天阳……去过?” 他声音冰冷。
“……嗯。” 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就在我爸出事前……他来过……带着一个老头……说是探望……但……但我爸见了他之后……脸色就很差……后来就……”
果然!
一股冰冷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起!膻中那枚玄黄玉髓似乎感应到他的情绪,猛地一缩!一股沉重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床头柜上的搪瓷缸子再次发出细微的嗡鸣!
“林默?你……你怎么了?” 苏晚晴似乎被电话里传来的异样气息惊到,声音带着恐惧。
林默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玉种的悸动,声音如同淬了冰:“等我。”
“什么?你……你别来!你伤那么重……” 苏晚晴急了。
“等我。” 林默重复了一遍,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随即挂断了电话。
他将破旧的手机死死攥在左手掌心,冰冷的塑料外壳硌得指骨生疼。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硬板床上挪下来。
身体依旧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剧痛和肌肉撕裂般的酸软。但他不管不顾!左手死死抠住床沿,右臂依旧麻木沉重,只能靠腰腹和左腿残存的力量,一点一点地将身体往下蹭。
噗通!
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起一片灰尘。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腥甜。他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杂着灰尘糊了一脸。
不能停!
他咬着牙,用左手和左腿支撑着,如同一条被斩断后腿的野狗,拖着残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爬去。
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出血痕,断骨处每一次摩擦都带来钻心的痛楚。额角的汗水混着血污滴落在地面,留下蜿蜒的痕迹。
门外是狭窄、堆满杂物的昏暗走廊。尽头是通往楼下、散发着尿骚味的楼梯口。
爬!
爬出去!
爬到医院去!
玄黄玉髓在胸口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榨取着身体最后一丝潜力,转化为支撑他向前挪动的微弱力量。那点新生的暖流在右臂封固层下艰难流淌,带来一丝丝麻痒的刺痛,如同冰封的河面下涌动的暗流。
凡尘烟火,步步荆棘。
玄门初醒,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