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盛夏，在曲辕犁带来的短暂振奋后，迅速被一种更沉重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所取代。朝堂上谯周的败退和李严的暂时蛰伏，并未消除危机，反而让水面下的暗涌更加湍急。
将作监的困局
少府将作监巨大的工坊内，炉火熊熊，锤打声、锯木声、工匠们的号子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焦炭、铁腥和汗水的味道。三位被我“钦点”来的大匠，此刻却围着一堆图纸和半成品，愁眉不展。
“殿下，” 为首的王大匠，一个脸庞被炉火烤得黝黑发亮、手指粗壮如铁钳的汉子，指着图纸上曲辕犁的关键部件——那带有精确弧度的曲辕和精巧的调节装置犁评、犁建，声音里充满了焦灼，“这曲辕…弧度要求极高，寻常斧凿难以精准成型，非得经验丰富的老匠人用锛子一点点精修不可，费时费力！还有这犁评、犁建，全是精巧的榫卯活计，尺寸差一丝一毫，整个调节就废了！一个熟练匠人，三天也未必能做好一套！”
他拿起一块锻造好的犁铧铁件，又重重放下：“更麻烦的是铁！这犁铧、犁镵（翻土板）都得用好铁，还得反复锻打增加韧性！将作监的铁料本就优先供应军械打造，弓弩箭头、刀枪甲片，哪一样都耽搁不得！丞相北伐在即，军令如山！能匀给咱们造犁的铁料…实在有限！这点料，就算工匠们不吃不喝，一个月也造不出几架像样的曲辕犁来！推广？谈何容易啊！”
王大匠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我之前的兴奋，是建立在现代工业量产思维上的，却严重低估了三国时代手工业的效率和资源瓶颈。图纸再完美，没有足够的熟练工匠和原材料，一切都是空谈！李严在密室里的冷笑仿佛就在耳边——这“仁德”之名，怕是要变成“昏聩”之实！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不能乱！“王大匠，军械生产是国之重务，不可耽误。铁料问题…我来想办法协调。至于工匠效率…” 我目光扫过工坊内忙碌却显得杂乱无章的景象，工匠们各自为战，工具散放，重复搬运浪费了大量时间。“或许，我们可以…改变一下做法？”
我拿起炭笔，在一块废弃的木板上快速画着：“比如，把做曲辕的匠人集中在一起，专做曲辕！做犁评犁建的，专做榫卯！打铁的，专管锻造犁铧犁镵！最后再有一组人专门组装调试！就像…流水一样，每个人只做自己最熟练的那一小部分！”
“流水线？！” 王大匠和其他两位大匠都愣住了，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这种分工协作的模式，在这个时代是颠覆性的。
“对！流水线！” 我肯定道，“这样，专精一道，熟能生巧！效率必然提升！而且，工具可以固定位置，材料集中配送，省去来回走动搬运的时间！你们觉得可行否？”
王大匠盯着我画的简易示意图，粗糙的手指在上面着，浑浊的眼睛越来越亮：“妙…妙啊！殿下！这…这法子！以前怎么没想到！一个人从头做到尾，确实又慢又容易出错！分开来做，专做一样，手熟了自然快！好！好办法！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丝希望重新燃起。技术问题，可以用方法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