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约克第五大道
霓虹招牌在薄暮里挣扎闪烁，扭曲成光怪陆离的河流
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水和更昂贵的欲望混合的气味，甜腻得发齁
橱窗亮得刺眼，水晶灯下，鳄鱼皮包泛着冷硬的光泽，钻石项链在丝绒上锐利地切割视线
林风站在这片虚假的繁华边缘
他身上的旧夹克沾着嚎哭峡谷的沙尘，边缘磨损得厉害
脚下一双半旧的靴子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格格不入
周围是衣冠楚楚的人群，低声谈笑，眼神掠过他时，像掠过一块碍眼的石头，带着无声的驱逐
一家店名烫金法文的奢侈品店就在眼前巨大的弧形玻璃橱窗后，模特穿着剪裁凌厉的黑色礼服，姿态矜贵
一个穿铅灰色套裙的女导购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枚胸针，指尖戴着白手套
她瞥见橱窗外伫立的林风，眉头立刻拧紧，像看到什么不洁之物玷污了店面的圣洁
她快步走出来，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急促的脆响
“先生，”声音是刻意的客气，底下压着不耐烦的冰碴，“请保持距离，我们的橱窗玻璃非常昂贵”
她伸出手臂，虚虚地挡在橱窗前，姿态是无声的驱逐，“如果您没有明确的购物需求，建议去别处看看”
眼神扫过他沾灰的衣角，毫不掩饰鄙夷
林风没动
他熔金色的瞳孔透过镜片，静静落在那枚被擦拭的胸针上
白金镶嵌，中心一颗深蓝宝石，切割得过分精致，像一滴凝固的、虚假的眼泪
昂贵？脆弱？
一丝冰冷的嘲讽爬上他的嘴角
在嚎哭峡谷，联邦士兵的装甲在异族爪牙下也不过是层脆弱的铁皮
人类的造物，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秩序和体面，在真正的力量面前，都薄得像一张纸
“吾，”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街市的嘈杂，清晰地刺入女导购的耳膜，“要它”
他抬起手，指向橱窗里那枚深蓝胸针
女导购愣了一下，随即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上下打量林风，嘴角那点虚假的弧度彻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轻蔑：“先生，那枚‘深海之泪’是限量款，价格是七位数信用点”
她特意加重了“信用点”三个字，“您确定？
购买前我们需要核实您的资产状况”
“资产？”
林风重复这个词，如同咀嚼一个陌生的、毫无意义的音节
他的目光掠过女导购精心修饰却写满势利的脸，掠过橱窗后那些闪耀的、冰冷的商品，掠过街道上麻木行走的、被物欲包裹的躯壳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疏离感，如同深海的水压，瞬间攫住了他
这喧嚣的人间烟火，这精心堆砌的繁华幻境，与他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他站在这里，却像站在另一个维度，俯瞰着一场荒诞的戏剧
孤独
不是身处荒野的孤寂，而是立于人群之中，灵魂却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死寂
这感觉比嚎哭峡谷的寒风更刺骨，比异族的嘶鸣更令人窒息
他拥有碾压凡尘的力量，却找不到一丝能与之共鸣的温度
这些蝼蚁般的人类，他们的悲喜，他们的贪婪，他们的恐惧，都渺小得可笑，又遥远得让他......厌倦
熔金的瞳孔深处，一点冰蓝的幽光无声燃起
不是愤怒，是更深的漠然，一种俯瞰尘沙、万物刍狗的绝对冰冷
镜花水月-无间梦界，赋予他玩弄幻象的权能，而此刻，源于灵魂深处的庞大灵压，正不受控制地弥散开来
不是攻击，仅仅是存在本身带来的、无形的重压
嗡——
空气骤然凝固
橱窗内，那枚被擦拭的“深海之泪”胸针猛地一颤！
紧接着，它周围空间的光线开始扭曲，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
女导购擦胸针的白手套僵在半空，她脸上的轻蔑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喀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声音的源头，是那面巨大、光洁、据说“非常昂贵”的弧形玻璃橱窗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玻璃正中央，正对着林风指尖的方向裂痕迅速延伸，如同活物般疯狂滋长、分叉！
一息之间，蛛网般的白色裂纹就布满了整面橱窗！
裂纹蔓延到极致，整面玻璃无声无息地崩解！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响，没有西散飞溅的碎片
整面橱窗，连同它映照出的虚假繁华和女导购惊恐扭曲的脸，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抹去，化作亿万颗微小的、晶莹的粉尘
它们没有坠落，而是违反重力般悬浮在空中，形成一片朦胧的、闪烁的微光星云，在第五大道渐浓的暮色里静静旋转，折射着残余的霓虹灯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一段街道
行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的瞬间
车辆停滞，引擎的轰鸣戛然而止女导购呆立在原地，维持着擦拭的动作，像一尊滑稽的石膏像，只有眼珠在极度惊恐中疯狂震颤，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橱窗后，几名店员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那片悬浮的玻璃粉尘星云缓缓流转，美得惊心动魄，也诡异得令人胆寒
林风站在星云之前，身影被朦胧的光晕勾勒
银发，镜框，残破的夹克，与这片梦幻般的毁灭景象形成诡异的和谐
他熔金的瞳孔里，映着这片由他意志造就的晶莹废墟，没有一丝波澜
他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随着他指尖垂落，那片悬浮的玻璃星云仿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亿万颗微尘无声坠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铺开一层细密、璀璨的银霜没有一粒粉尘溅起，安静得像一场幻梦的终结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晶莹的粉末，目光掠过那个彻底吓傻的女导购，像掠过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无趣”
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如同最后的审判
他转身，残破的衣角拂过地面细碎的玻璃霜尘，没有留下任何脚印
身影在凝固的人潮和死寂的街道中穿行，很快融入第五大道尽头灰暗的暮色里，消失不见
首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被冻结的时间才重新开始流动
“啊——！！！”
一声歇斯底里、破了音的尖叫撕裂了死寂，是那个女导购
她在地，昂贵的套裙沾满了晶莹的玻璃粉末，浑身筛糠般抖着，眼神涣散，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人群轰然炸开！
惊叫、议论、慌乱奔跑的脚步、刺耳的汽车鸣笛瞬间填满了空间
人们惊恐地看着那空荡荡的橱窗边框和地上那层诡异的“银霜”，如同目睹了神迹，或者......神罚
第五大道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亮橱窗后的奢华
那片晶莹的废墟，像一个巨大的伤口，嘲笑着这建立在脆弱之上的繁华幻梦
林风的身影出现在几条街外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口
垃圾腐败的气味和劣质酒精的味道混杂着扑面而来，与刚才那条光鲜亮丽的街道判若云泥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巷口透进的微光勉强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侧，仿佛在确认那柄无形长刀的存在
巷子深处传来醉汉模糊的呓语和老鼠窸窣爬过的声音
熔金的瞳孔深处，那丝源自极西之地、混乱而悲泣的灵魂波动，如同顽固的潮汐，再次穿透都市的喧嚣，轻轻拍打着他冰封的意识壁垒
比新约克虚伪的繁华更真实，比蝼蚁的恐惧更刺耳
他闭上眼
巷外的霓虹光怪陆离地映在他紧闭的眼睑上，光怪陆离，却驱不散那如影随形的、深入骨髓的......
孤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