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像灰色的裹尸布,把天京城西的贫民窟捂得透不过气。
污水在龟裂的水泥地上汇成浑浊的溪流,裹挟着烂菜叶和不明秽物,淌过歪斜的窝棚。
劣质合成燃料的刺鼻气味混着腐烂垃圾的酸臭,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试图呼吸的人胸口。
林风的白绒披风拂过一滩泥水,水面倒影破碎,披风下摆依旧雪白。
他站在巷口,像一块被随意丢弃在垃圾堆里的冰雕。
巷子深处,几双麻木的眼睛从油布棚的缝隙里窥视着他,又飞快缩回黑暗。
巷子尽头,一个几乎被风雨掀翻的油布棚下,蜷缩着一个人影。那是个老妇,枯瘦得像秋后残留的秸秆,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棉袄。
她面前摆着一个歪扭的竹簸箕,上面盖着同样破旧的笼布,边缘洇出几圈深色的水痕。
一只枯树枝般的手颤抖着掀开笼布一角,露出底下几个黄褐色的馒头,表皮坑洼,散发着一股微酸的碱味。
老妇浑浊的眼睛抬起来,视线穿过雨帘,落在巷口的林风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枯竭的、空洞的疲惫。她嘴唇嗫嚅了一下,干裂起皮,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她只是把笼布又掀开了一点,露出更多的馒头,然后低下头,把自己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无孔不入的湿冷和绝望。
一个馒头滚落,沾满了泥水。
林风的目光扫过那泥水里的馒头,又落回老妇沟壑纵横的脸上。
那张脸刻满了饥饿和风霜,像一张揉烂后又勉强摊开的旧地图。
他见过无数这样的脸,在废墟,在难民营,在孤儿院的角落。这张脸唤醒了某些深埋在记忆灰烬里的东西,冰冷而遥远。
他沉默地站着,雨水顺着他银白的发梢滴落,在肩头的白绒上晕开深色的圆点。
几秒后,他微微屈指。
一块躺在巷口泥泞里的、毫不起眼的碎石,表面忽然掠过一层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光。
下一刻,石头消失了。
老妇低垂的视线里,多了一抹刺眼的亮色。就在她沾满泥污的破鞋边,躺着一根黄澄澄的金条。
它出现的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在这片灰败的底色上,亮得像一个荒谬的幻觉。
老妇浑浊的眼珠猛地定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枯瘦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又在下一秒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伸出,一把将那金条死死攥在手心!
冰冷坚硬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沉甸甸地压在她布满老茧的掌心上。
金子!
狂喜瞬间冲垮了麻木,她布满皱纹的脸扭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般的喘息。她攥着金条,像攥着救命的稻草,佝偻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支撑不住。
她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急切地寻找着那个银白的身影,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巷子两侧的油布棚里,更多的眼睛探了出来。
麻木被一种更原始、更贪婪的光取代。几个原本蜷缩在棚下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慢慢地、试探性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老妇那只紧攥着、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上。
“老东西...捡到什么了?”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
老妇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握着金条的手藏进怀里,惊恐地缩回油布棚的最深处,用身体死死挡住。
“拿出来!”
另一个精瘦的男人逼近一步,眼神凶狠。
“那是我的!是我的!”
老妇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疯狂。
“放屁!肯定是刚才那怪人掉的!见者有份!”
刀疤脸啐了一口,猛地伸手去拽老妇藏在怀里的胳膊。
油布棚被拉扯得摇摇欲坠。
老妇发出凄厉的哭嚎,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蜷缩着,保护着怀里的“希望”。
另外几个贫民也围了上来,推搡着,叫骂着,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抹的金色。
林风依旧站在巷口,雨水顺着他冰冷的面颊滑落。
他银框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场发生在泥泞中的、为一块石头幻化的金条而起的丑陋争夺。
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神祇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他微微抬眸,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破败棚屋和厚重雨云,投向城市中心那座刺破苍穹的冰冷巨塔——烛龙之塔。
烛龙之塔顶层,环形会议室。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暴雨冲刷着高强度玻璃,将天京城扭曲成一片流动的霓虹光斑。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中央全息投影屏散发着冰冷的幽蓝光芒。
屏幕上,血红的标题刺目:《关于高危目标“镜神”的初步能力分析报告(绝密)》。
下方,瀑布般的数据流无声滚动,旁边分屏快速切换着令人心悸的战斗片段:
海城废墟,漆黑棺椁拔地而起,将嘶吼的异族巨兽瞬间吞没、湮灭(灵能术士·九十·苍穹落星)。
新约克暗巷,六道璀璨光柱凭空凝结,将虐杀平民的血牙帮众如标本般钉死在原地(禁锢式·六合锁)。
归墟入口,咆哮的沧龙海兽被一道撕裂空间的黑色闪光贯穿,森白巨骨被轻松取下
黑岩堡垒拍卖场,所有灯光诡异地(灵能术士·九十·苍穹落星)
熄灭又亮起,空间指环在众目睽睽下消失无踪(镜花水月·无间梦界·幻象调换)。
孤儿院办公室,肥胖的院长王德贵对着空气疯狂翻滚嘶嚎,最终眼神空洞流涎
(镜花水月·恐惧幻境 + 灵能术士·白伏)。
......
“能量峰值超过现有所有记录仪上限...空间折叠系数异常...精神干涉强度无法解析...”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分析员声音干涩,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颤抖着操作,调出复杂的能量图谱,“目标代号‘镜神’...能力表现涵盖能量释放、空间操纵、精神控制、肉体再生...近乎...全知全能。”
“全知全能?”
坐在主位上的雷战猛地一拳砸在合金桌面上,沉闷的巨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回荡。这位龙魂九组的最高指挥官,国字脸上每一道刚硬的线条都绷紧了,眼中是压抑不住的震惊和一丝...恐惧。
“狗屁!再强的异能也有极限!找出他的弱点!立刻!马上!”
“雷将军...”
另一名负责情报的军官声音艰涩,“根据‘夜莺’小队接触报告及所有目击分析...目标展现的能力...似乎...没有明显短板。
常规物理攻击无效,能量攻击会被未知力场偏转或吸收,精神系异能者靠近一定范围会首接陷入深度混乱或昏迷...”
他调出一段模糊的卫星俯拍画面:联邦某秘密基地,巨大的合金穹顶被数道从天而降的漆黑光柱精准贯穿,如同热刀切黄油(灵能术士·九十·苍穹落星)
“...这是三小时前,联邦‘钢颅基地的卫星影像。他们试图拦截目标,动用了一支整编异能特战队和西台最新型‘泰坦’机甲...战斗持续...不到三十秒。”
画面最后定格在被洞穿的基地核心区,遍地焦黑的残骸,以及一个踏着虚空、白披风纤尘不染的银发身影,正消失在西方天际。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暴雨的咆哮。
“那是什么?”
雷战死死盯着全息屏角落一个被高亮标记的、极其短暂的数据波动片段。
那是在黑岩堡垒拍卖场混乱结束后,目标立于废弃信号塔顶时捕捉到的微秒级异常。
分析员放大数据流,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无法确认...将军。
能量特征与目标之前展现的所有能力都不同...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蓝色,核心温度接近绝对零度,结构...近乎完美,蕴含的能量层级...无法估算。
我们暂时将其标记为‘未知能量源X’。”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关键的是...我们尝试对目标进行深层心理侧写和行为预测...所有模型在运行到第三层推演时全部崩溃。
他的思维模式...完全不符合人类逻辑,如同...行走的深渊。”
雷战盯着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高空侧影,银发在风中微扬,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他的后脑。这不再是简单的“强大”,而是一种超越理解的“存在”。
他想起目标隔空捏碎茶杯时那句冰冷的话语:“吾的舞台,不需提线木偶。”
“启动‘
烛照’预案最高权限。”
雷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调动所有资源,我要知道他下一个目的地!
还有...尝试接触,用最隐蔽的方式。告诉‘夜莺’,条件...可以谈。”
“是,将军!”
军官立正领命。
雷战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暴雨笼罩的、混乱而脆弱的天京城。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如果这样的存在不再满足于当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如果他的目光,真的如同烛龙报告所推测的那样,能轻易“读心”...
贫民窟的巷子里,争夺己近尾声。
刀疤脸男人喘着粗气,终于粗暴地掰开了老妇枯瘦如柴、却爆发出惊人力量的手指。那根黄澄澄的“金条”掉落在泥水里。
“妈的!死老太婆力气不小!”
他骂骂咧咧地弯腰去捡。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那金色的瞬间——
“金条”
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块沾满污泥、平平无奇的碎石。
刀疤脸愣住了,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眼睛瞪得溜圆。
围观的贫民也僵住了,贪婪凝固在脸上,变成一种滑稽的呆滞。
老妇瘫倒在泥水里,怀里空空如也。她呆呆地看着那块石头,又看看自己空荡荡、布满泥污的手掌。
刚刚攥紧“金子”时那种沉甸甸的、滚烫的、充满希望的感觉,还残留在掌心,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的雨水和刺骨的绝望。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啸撕裂了雨幕。
老妇猛地扑向那块石头,像疯了一样用头去撞,用指甲去抠挖地上的泥浆,枯瘦的身体在泥泞中翻滚、抽搐,发出绝望的哀嚎。
她的“希望”,她的“救赎”,她赖以抵抗这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点光,原来只是一场冰冷而残酷的幻梦。
林风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泥水中崩溃翻滚的身影,眼神毫无波澜。他转身,白绒披风在潮湿的风中划过一个冷冽的弧度,踏入更深的雨幕,走向城市另一端裂隙能量波动传来的方向。
巷子里,只剩下老妇撕心裂肺的哭嚎,在冰冷的雨声中渐渐微弱,最终被淹没。那块沾满污泥的石头,静静地躺在浑浊的水洼里,旁边,一根被踩烂的、黄褐色的馒头,正在被污水慢慢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