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丝持续不断地落下,打在项天翔的脸上,混合着海风的咸腥和硫磺的刺鼻气味。他攥紧手中那枚温润的墨玉扳指,幽绿色的光芒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微弱,却是这片无边绝望中唯一的锚点。
脚下黑色的沙滩松软而冰冷,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旋即又被翻涌上来的墨色浪花无情抹平。他沿着海岸线踉跄前行,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死寂的世界。父亲最后的托付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而虎子和阿石的下落,更让他心急如焚。
“虎子——!阿石——!”他嘶哑地呼喊着,声音很快被海浪的咆哮和风雨声吞没。回应他的,只有空旷海岸线上无尽的回响,以及远处黑色海水中,偶尔浮现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巨大水母状生物,它们无声地漂浮着,如同这片死海的幽灵哨兵。
走了不知多久,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击倒。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墨玉扳指的光芒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指向偏离海岸线的一处向内凹陷的黑色礁石堆。
项天翔精神一振,强撑着朝礁石堆走去。绕过几块如同巨兽獠牙般狰狞的礁石,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猛地揪紧!
只见虎子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纸,蜷缩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礁石凹陷处。他背上空空如也!而阿石,则倒在不远处的沙滩上,半个身子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一动不动!
“虎子!阿石!”项天翔惊呼着冲了过去。
他先扑到阿石身边,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微弱,但还有气!只是孩子脸色青紫,身体冰凉,显然在冰冷的海水中泡了太久。他立刻将阿石拖离海水,检查伤势。除了几处擦伤和冻僵,似乎没有明显的外伤,这让项天翔稍微松了口气。
“阿石……阿石……”虎子虚弱的声音传来,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极度的痛苦。
项天翔这才发现虎子的不对劲。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腹部,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渗出,将身下的黑色礁石染成了更深的墨色!他的嘴唇发紫,呼吸急促,眼神涣散,显然伤势极重!
“虎子!”项天翔立刻扑到他身边,“你怎么样?伤在哪里?”
“怪……怪物……”虎子艰难地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恐惧,“黑色的……像藤蔓……又像……又像蛇……从水里……水里钻出来……缠住了阿石……我去……去拉……它……它用尾巴……像……像铁钩……刺……刺穿了我……”
项天翔小心地挪开虎子捂在腹部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虎子腹部左侧,一个拳头大小的伤口狰狞可怖!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仿佛被强酸腐蚀过,正不断渗出暗红的血液。更令人心悸的是,伤口深处,似乎嵌着几片**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碎片**!那绝非自然界的岩石或生物骨骼,倒像是某种……**人造物的残骸**!
“忍着点!”项天翔立刻从怀中掏出那个己经破破烂烂、但勉强还能用的急救包。他先用最后的酒精棉球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和粘稠的、带着腥臭的黑色黏液(显然是袭击者留下的)。酒精接触伤口的瞬间,虎子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剧烈颤抖。
接着,项天翔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尝试夹取伤口深处的金属碎片。碎片边缘异常锋利,深深嵌入血肉,每一次触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更多的出血。当他终于夹出一片较大的、形状不规则的暗银色金属片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金属片的断口处,清晰地刻印着一种极其复杂、绝非秦代或他所知任何古代文明的**几何纹路**!纹路细密,充满了冰冷的机械感,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能量光泽!
这绝不是父亲留下的东西!也不是影噬的残留!这片黑色海岸,存在着未知的、拥有高等(至少是金属冶炼和精密加工)技术的……**其他存在**!
“父亲……渊沉……到底把我们送到了什么地方?”项天翔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隐龙渊的危机尚未摆脱,又陷入了更深的谜团!袭击虎子和阿石的“藤蔓蛇怪”是什么?这金属碎片来自何处?是海岸的原住民?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和恐惧,继续处理伤口。金属碎片无法完全清除,只能暂时止血包扎。他给虎子喂下最后一点抗生素和止痛药,又将阿石抱到虎子身边相对干燥的地方,用自己湿透的葛布外衣尽量裹住两个孩子,为他们保存一点可怜的体温。
做完这一切,项天翔几乎虚脱。他靠在一块冰冷的礁石上,疲惫地喘息着,目光再次投向手中的墨玉扳指。幽绿的光芒稳定地指向内陆方向,仿佛在催促他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岸。
然而,就在他准备背起虎子、抱起阿石,遵循扳指引向内陆求生时——
“唔……”昏迷中的阿石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项天翔立刻凑近。
阿石的眼睛没有睁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嘴唇无声地开合,像是在梦呓。项天翔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
“……藤……藤……在动……”阿石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孩童本能的恐惧,“……石头……在哭……好痛……它们……它们在……害怕……那个……洞……”
洞?
项天翔猛地抬头,顺着阿石无意识偏头的方向望去——那正是墨玉扳指坚定指引的内陆方向!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一片陡峭黑色岩壁下方,隐约可见一个被茂密的、颜色同样深黑如墨的怪异藤蔓半遮半掩的……**洞口**!
那洞口幽深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洞口周围的黑色岩石,在雨水的冲刷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泪痕般的深色水渍。而覆盖在洞口的那些黑色藤蔓,此刻在项天翔的注视下,似乎……真的在极其缓慢地、如同呼吸般**蠕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恶意,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
阿石感知到的“石头在哭”、“藤在动”、“它们在害怕”,并非呓语!而是他异常敏感的灵魂,在昏迷中依旧接收到了来自那个洞穴的……**恶意与痛苦**!
墨玉扳指的光芒依旧稳定地指向那个洞口的方向,仿佛那才是唯一的生路。
项天翔看着重伤的虎子,昏迷中仍在恐惧呓语的阿石,又看看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洞穴。他手中还捏着那片冰冷的、刻着未知几何纹路的金属碎片。
离开海岸?内陆的洞穴是唯一的庇护所?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袭击虎子的怪物是否来自那个洞穴?
这金属碎片,与洞穴又有什么关联?
父亲的托付在耳边回响,虎子和阿石的生命危在旦夕。他没有选择。
项天翔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片金属碎片贴身藏好,然后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先将虎子背起,再用藤蔓将依旧昏迷的阿石牢牢绑在自己胸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翻滚着墨色波涛、隐藏着未知恐怖的大海,又望向那个如同通往地狱之门的黑色洞口。
墨玉扳指的光芒,是他唯一的指引。
他迈开沉重如同灌铅的双腿,背负着两个沉重的生命和如山般沉重的责任,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那片被蠕动藤蔓覆盖的、充满未知与恶意的黑暗洞穴,走去**。
幽绿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执着地指向那未知的深渊。而这一次,项天翔眼中除了疲惫和伤痛,更多了一份历经生死后淬炼出的、磐石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