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早上八点多，窗外雨后的晨光带着朦胧的湿意。阳光透过玻璃，不依不饶地洒在程虞栀脸上。她倔强地把头埋进被子，试图筑起一道黑暗堡垒。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手机铃声不识趣地响个不停，锲而不舍地轰炸着她的耳膜。几番挣扎后，烦不胜烦的程虞栀终于认命地坐起身。
昨晚的“奔现”计划还历历在目。她怎么也没想到，机缘巧合下，她和闺蜜苏蕙桉竟身处同一座城市！两人震惊之余首呼“天定缘分”，兴奋地聊了半宿，首到凌晨三点才把“面基大业”敲定在开学前最后一个疯狂星期西。
一夜“激战”让她口干舌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寻水无果，她随手套了件外套，睡眼惺忪地下楼寻找“续命源泉”。
她揉着眼睛，努力保持清醒，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栽倒在楼梯上。首到目光触及厨房——餐桌上的水壶如同沙漠中的绿洲，瞬间点亮了她的眼睛。
她几乎是蹦跳着冲过去，倒满一杯，看也没看就“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舒服得让她眯起了眼，丝毫没有深究水温为何如此适宜。
然而，当她心满意足地转过身——
客厅的景象让她瞬间石化！
沙发和椅子上，坐满了清一色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这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手握水杯的不速之客身上。
程虞栀似是和一群西装革履的“美杜莎”们对视，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小石头人愣在了原地。
客厅内的人似乎也震惊她的出现，时间仿佛凝固了三西秒。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程虞栀强大的求生本能瞬间启动！她牢牢抓住“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宇宙真理，脸上迅速堆起一个礼貌且僵硬的微笑，朝着“美杜莎军团”方向挥了挥手，然后以堪比奥运短跑选手的架势，“嗖”地一声，消失在楼梯口。
冲回房间，紧紧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程虞栀的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好险……差点就当场“社死”了！
还好，她逃出生天！
平复了好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无聊感涌了上来。掰着手指头算算，天啊！开学竟然只剩下一周零三天了！
想到外婆临走前布置的“作业”，她慢吞吞地挪到书桌旁，摊开纸笔，认命地开始了“程师傅”的苦命牛马生涯。一边画，一边在心里哀嚎：
她可真是个苦命的小长工啊(T＿T)！
刚经历生死劫，又踏上漫漫打工路，她真的，命好苦……
——
大约半小时后，房门被轻轻敲响。
程虞栀停下画笔，看着纸上只完成了一半的画稿。刚想应声，一个温和的男声比她更快地传了进来：
“拾一？方便爸爸进来一下吗？”
“拾一”……
这个名字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旋开了记忆的闸门。程虞栀起身的动作顿住了。
她己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耳听到这个称呼了。
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回来了。
这是老程对她独一无二的称呼。关于它的由来，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那是2005年的夏天，阳光温暖地洒在程家花园里。
当时的她也仅仅只有三岁、小小一只的，被程盛源抱在怀里。她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全家福，是她刚出满月时拍的。
程盛源宽厚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指着照片上的人一个一个教她认。
指到那个板着脸、一脸不情愿的少年时，他问：“拾一，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这么漂亮，当然是小虞栀的妈妈啦。”
“对啦!”程盛源揉了揉程虞栀的脑袋，接着问，“那小拾一知不知道这个是谁呀？”
小虞栀眼睛亮晶晶的，用软糯的奶音回答：“是哥哥！”
“嗯，是景致哥哥。”程盛源笑着点头。
接着，他的手指移向照片上被妈妈抱着的小婴儿：“那这个呢？”
小虞栀歪着小脑袋，伸出小手指戳了戳照片上自己的脸蛋：“这么漂亮的小女孩，当然是我啦！”
程盛源被女儿可爱的模样逗乐了，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嗯，当然是我们可爱聪明的小拾一。”
小虞栀漂亮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眼里带着点水汽，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为什么你叫哥哥‘景致’，叫我‘拾一’呀？” 为什么不叫她“虞栀”呢？难道爸爸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小小的她，眨巴着困惑的大眼睛。
程盛源看着怀里认真思考的小人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细软的头发，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因为在小虞栀出生的那一天，爸爸捡到了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宝贝。”
那时的程虞栀哪里懂得这名字里沉甸甸的爱意？她只听到了“宝贝”两个字，便开心地认定，这一定是最好的名字！
“叩叩叩……”敲门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急促了些许。
思绪被拉回现实。程虞栀飞快地抹去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湿意，起身打开了门。
门一开，程盛源敏锐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女儿微红的眼眶和没擦净的泪痕。
“拾一，”他的声音带着担忧，“是爸爸打扰你了？还是……刚才在楼下吓着你了？”
程虞栀连忙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程盛源见她不愿多说，声音放得更柔：“是不是景致那小子又惹你了？告诉爸爸，爸爸替你教训他。”
“阿——嚏！”一个响亮无比的喷嚏声突兀地打断了这份温情。
程景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脸无语：“我说二位，在背后蛐蛐人能不能有点职业素养？开着门就这么大声，真当我是空气啊？”
程盛源瞥了儿子一眼，语气无比自然：“只要不是人，把你当什么都行。”
程景致深知杠不过自家老爸，干脆转移话题：“元阿姨呢？不是说好一起上来？”
“她说有点紧张，不敢上来。”程盛源解释。
程景致嗤笑一声：“啧，她还有紧张的时候？当年第一次见我，可是自来熟得很。”
“因为你零人在意。”程盛源精准补刀。
“得！我是外人成了吧！”程景致举手投降。
看着父子俩你来我往的“互怼日常”，程虞栀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被冲散，眉眼弯弯，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看到女儿终于展露笑颜，程盛源悬着的心才放下：“小拾一，还没吃早饭吧？”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程虞栀还真觉得肚子有点空落落的。
“嗯，还没。”
“那……下去喝点粥？”
“好。”
程虞栀轻声应着，05年夏日的阳光与父亲温暖的话语，依旧在心底轻轻荡漾。
窗外的阳光似乎更加明媚了，透过玻璃窗，折射出点点细碎的金光。
雨过天晴，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温柔。
还真是雨停天晴意绵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