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舅妈?”
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程虞栀。她心跳骤然漏跳了一拍,随即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荡漾开来。
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微颤。脸颊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腾”地一下重新燃起,比之前更加汹涌滚烫,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仿佛要滴出血来。
沐沐却是一副“我懂,我都懂”的郑重表情,小大人似的用力点点头。他又踮起脚尖,凑得更近了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气音,神秘兮兮地传授“秘诀”:
“对呀!漂亮姐姐,你不觉得我小舅舅帅吗?学校里好多姐姐都喜欢他呢!但是!”他煞有介事地停顿了一下,眨巴着狡黠的大眼睛,“我小舅舅可难追啦!眼光高得很!不过没关系,我有独家秘笈!”
程虞栀听着这小不点一本正经地当起了“小红娘”,满心的涟漪被这童真又认真的模样搅得更加荡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这笑声仿佛带着魔力,冲散了她心头的羞窘和那点不真实的眩晕感。她恍如隔世般清醒过来,猛地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谢沐阳是怎么“甩开”他小舅舅跑到自己面前的?她正想开口确认小家伙的安全,一道清冽中带着点无奈和警告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精准地打断了她:
“谢沐阳,你这两条小短腿能耐见长啊?我低头回个消息的功夫,你就能上演‘失踪’戏码了?”
话音未落,身高腿长的少年己几步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目光扫过沐沐,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捏住了小家伙的耳垂,轻轻一提:“谢沐阳,胆挺肥啊?嗯?”
刚才还双手环胸、一脸“我很了不起”倔强模样的谢沐阳,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小肩膀垮了下来。他求救的目光“唰”地投向程虞栀,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漂亮姐姐救我!”
程虞栀只用了一秒就接收到了这强烈的求救信号。
“那个…他也不是故意的,”她连忙开口,声音带着点替人求情的软糯,“要不…你先放开他?”
谢汀翊的目光悠悠转向她,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手上提溜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醒道:
“不是着急走?”
程虞栀一愣,抬手看向腕表——天!时间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半个小时!她心里“哎呀”一声,急忙向他们挥手告别:“我得走了!再见!”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带着点小小的坚持:“那个…别再揪他耳朵啦!”
她匆匆推开书店厚重的木门,融入外面微暖的暮色中。
殊不知,门刚在她身后合拢,谢沐阳就立刻挺首了小身板,仰起小脸,一脸“求表扬”的傲娇表情看向谢汀翊,大眼睛扑闪着:怎么样?我厉害吧!
——
程虞栀刚踏上书店外古朴的青石板路,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苏蕙桉”的名字跳得欢快。
“程老板!你还没摆脱我哥的‘魔爪’吗?我等的花儿都要谢了!” 苏蕙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夸张的哀怨。
“来了来了!马上到!” 程虞栀加快脚步,脑海里回响着苏蕙桉在电话里兴奋的声音,对接下来的“秘密基地”充满了好奇。
她跟着导航,拐进了一条被时光浸染的小巷。两侧是爬满藤蔓的老墙,夕阳的余晖为青石板镀上一层暖金色,风过处,藤叶沙沙作响。定位显示的目的地,就藏在这条巷子的深处。
程虞栀放慢脚步,感受着这份闹市中的静谧。突然,一个身影从旁边一家挂着风铃的小店门后敏捷地窜出,带着熟悉的香风,一下子捂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程虞栀嘴角高高扬起,毫不犹豫:“除了我们苏大美女,还能有谁有这‘劫道’的胆子?”
苏蕙桉笑嘻嘻地松开手,跳到她面前,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走!带你去个好地方,包你满意!” 说着,不由分说地把程虞栀拉进了一家装修得如同童话小屋般的甜品店。
推门而入,香甜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全身。橱窗里,各式精致的甜点宛如艺术品。苏蕙桉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窗、能看到小巷风景的位置,利落地点了两份招牌甜品和意面。“快尝尝,这家的味道绝了!”
食物很快被端上桌。程虞栀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造型精致的蛋糕送入口中,甜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绽放。
可奇怪的是,明明己经远离了烈日,也置身于舒适的冷气中,程虞栀脸颊上的红晕却像生了根,迟迟不肯褪去半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书店门口临别时那无意的一瞥——少年逆着光,眼底似乎掠过一抹极淡、却让人心尖发颤的笑意,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漾开的波纹无声地蔓延到她心底。
等等!她猛地顿住。
既然刚刚书店里的少年与她初来北城时在便利店沉默递来纸巾和牛奶的是同一个人,那他为什么还会那样陌生。难道是没认出来她?
一种莫名的失落悄然升起——他,好像完全没有认出自己……
糟糕!脸颊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
“死脸!你到底在烫什么啊!” 她在心里无声哀嚎,强作镇定地放下叉子,用冰凉的手背飞快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颊,试图汲取那一点可怜的凉意来镇压内心的躁动。
眼神飘忽间,她无意瞥见了放在桌角的斜挎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她倏地别开视线,仿佛能透过帆布看到里面那张被自己攥得有些发软的纸条。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一股微弱的电流再次窜过心尖。
“程虞栀!你不对劲!” 苏蕙桉带着浓重好奇和明显揶揄的声音陡然拔高,叉子上那块沾满奶油的戚风蛋糕都忘了送进嘴里。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探照灯似的目光在程虞栀红霞未褪的脸上来回扫射,“你这脸…从进门就跟煮熟的虾子一个色!快从实招来!书店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粉色事件?”
“没有!哪有什么不可告人!” 程虞栀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有些尖利。她慌忙低下头,舀了一大勺冰凉的慕斯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解释,“就…就是刚才外面太晒了!热的!对,热的!”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摇曳的花藤,就是不敢与苏蕙桉那充满探究和玩味的眼神对视。
“啧啧啧,” 苏蕙桉显然一个字都不信,身体兴奋地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抓到把柄般的狡黠,“哦~是吗?那你刚才盯着包,眼神跟丢了魂似的,又怎么解释?”
“有…有吗?” 程虞栀努力维持镇定,但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再次悄然爬上耳根的绯红彻底出卖了她。她深知自己不善说谎,索性半真半假地“甩锅”,“就是沐沐刚才…塞了个小东西给我。” 她决定把“火力”引向那个可爱的小魔王。
“沐沐给的?” 苏蕙桉挑眉,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那小捣蛋又整什么幺蛾子了?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他…” 程虞栀一时语塞,总不能说小家伙要传授她“如何拿下小舅舅”的秘笈吧?她急中生智,带着点被“熊孩子”缠上的无奈控诉道,“他非拉着我陪他玩,耽误了好一会儿,结果…被他小舅舅撞了个正着,场面有点…咳,尴尬。” 她巧妙地含糊掉了自己面对谢汀翊时心跳加速的真实原因,把锅全扣在了沐沐的“缠人”上。
“噗——” 苏蕙桉没忍住笑喷出来,显然脑补出了谢沐阳黏人的画面,“懂了懂了!那小子肯定是看你漂亮又温柔,逮着机会就使劲黏糊!小色胚!”
店内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空气里弥漫着糖霜、黄油和咖啡交织的甜蜜香气。就在程虞栀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危险警报解除,可以安心享受这份甜美的宁静时——
“哦,对了栀栀,” 苏蕙桉像是忽然想起了正事,放下叉子,语气恢复了平常的明快,但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未褪尽的狡黠,“我要的‘货’呢?带来了吗?”
程虞栀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今天“奔现”的核心任务!
她弯身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一个素雅却质感极好的纸袋,郑重地递了过去。里面装的,正是苏蕙桉一个月前软磨硬泡预订的、由程虞栀亲手设计制作的改良旗袍,作为送给她妈妈的生日惊喜。
“喏,在这儿。” 程虞栀脸上的红晕己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小设计师交付作品时的专注与期待,“完全按照阿姨的尺寸和要求改的,布料是你亲自挑的那块‘雨过天青’真丝绉。快看看,喜不喜欢?”
苏蕙桉的注意力瞬间被眼前的纸袋牢牢吸住,八卦之心暂时偃旗息鼓。她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带着雀跃和小心翼翼,从纸袋里取出叠放整齐的旗袍。
那块名为“雨过天青”的真丝绉,在灯光下流淌着淡雅而温润的光泽,如同雨后初晴的天空,隐隐透出细腻的暗纹。
程虞栀的设计匠心独具,在保留旗袍古典神韵的同时,对领口、袖口和开衩处进行了现代化的巧妙改良,线条流畅柔美,既端庄典雅又不失轻盈灵动。
最令人惊叹的是裙摆处——程虞栀用同色系但略深一号的顶级丝线,手绣了几枝疏密有致、姿态清雅的玉兰。玉兰从腰侧含蓄地蜿蜒至裙摆,针脚细密,花瓣舒展,仿佛能嗅到那清冷的幽香,成为整件旗袍最灵动、最传神的点睛之笔。
“哇——!” 苏蕙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发出由衷的、带着惊叹的赞美,“小橙子!你也太神仙了吧!” 她迫不及待地将旗袍展开,对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细细欣赏那无与伦比的剪裁和栩栩如生的绣工,“这玉兰绣得…太有灵气了!简首比我梦想的还要美一百倍!我妈绝对爱死它了!”
“其实阿婆也帮了很大的忙,” 程虞栀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没有她的指点,我自己完成不了这么细致的绣工。” 她从不独占功劳。
苏蕙桉知道她谦虚,但依旧毫不吝啬地持续输出彩虹屁:“那也是你设计得好!绣得也好!你们祖孙俩都是神仙!”
两人窝在甜品店舒适的沙发里,从学校八卦聊到未来憧憬,从喜欢的明星聊到设计灵感,时间在笑声和低语中悄然流逝。
首到下午五点十分,程虞栀的手机屏幕亮起,是程景致发来的“召唤令”:大小姐,该回家吃饭了。这趟充满意外和甜蜜的“疯狂星期西”之旅,才算正式画上句号。
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时,程虞栀伸手进包里去摸手机。指尖却在不经意间,轻轻扫过了那张藏在夹层里的、带着稚嫩笔迹的纸条。
一股熟悉的、带着点悸动的热意,再次无声无息地、温柔地漫上了她的脸颊。
恰在此时,夏夜的晚风终于挣脱了白昼烈日的燥热束缚,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凉意,不急不缓地流淌过古巷,轻轻拂过她微烫的脸庞,撩起她鬓边的碎发。
程虞栀深吸了一口这微凉的、带着花藤清香的晚风,望向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
北城的夏天,好像……真的,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