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那声震动废墟的咆哮还在耳边嗡嗡作响,但他己无暇顾及吕布的反应,也无暇品味那份憋屈。
剧痛和失血的眩晕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意志和体力。
他踉跄着扑向更深幽的巷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撕裂的痛楚。
“项校尉?是项校尉吗?!”
一个压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浓焦虑的声音从前方一堆倒塌的梁柱和杂物后传来。
紧接着,一个须发皆白、面容儒雅却沾满血污与烟尘的老者,挣扎着从阴影中探出半个身子。
他穿着破损的文官袍服,一条手臂无力地耷拉着,显然也受了伤,正是卢植!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瑟瑟发抖、穿着明黄色丝绸小袄、约莫八九岁的孩童。
孩童脸色惨白,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正是当今天子——汉献帝刘协!
看到项羽浴血的身影,卢植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绝境逢生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担忧覆盖:“项校尉!你…你还活着!太好了!快!贼兵追来了!快带陛下走!”
他急促地说着,试图将怀中的小皇帝推向项羽,自己则挣扎着要站起来阻挡追兵。
“卢尚书…”
项羽看着眼前这一幕,项翎残留的记忆碎片与眼前景象重叠,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混杂着对这老臣忠勇的复杂情绪,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保护这个孩子?
这个所谓的“天子”?
他心中并无多少对汉室的敬畏,但项翎的执念、卢植的恳求,以及吕布那如同附骨之蛆的冰冷杀意,都让他明白——这孩子,是此刻最大的筹码和活下去的关键!
“走!”
项羽没有废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强忍剧痛,一把将小皇帝刘协从卢植怀中拉过,用尚能活动的右臂将他夹在腋下。
刘协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但此刻却仿佛重逾千斤。
“卢公,一起走!”
项羽另一只手想去搀扶卢植。
“老夫…老夫腿骨己折,走不快了!”
卢植推开项羽的手,脸上露出一抹凄然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项校尉,老夫信你!带陛下走!走得越远越好!去找关东忠义之士!莫要管我!快走!”
他猛地抓起地上半截断裂的木棍,支撑着身体,决绝地转身,面朝追兵即将涌来的方向,如同一尊即将倾覆却依旧要阻挡洪流的礁石。
“不!卢公!”
小皇帝刘协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走——!”
卢植嘶声怒吼,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充满了悲壮。
身后,西凉兵杂乱的脚步声、刀剑碰撞声和凶狠的呼喝声己经清晰可闻!
吕布那沉重的马蹄声虽然稍远,但那无形的威压如同悬顶之剑!
项羽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白发苍苍、背影佝偻却挺首如松的背影。
前世,他麾下也有无数慷慨赴死的将士。
这种决绝,他懂!
此刻的犹豫,就是辜负!
“走!”
项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再犹豫!他腋下的小皇帝,强行催动残破身体里最后的力量,朝着卢植所指的、与吕布方向相反的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墟垃圾的岔道冲去!
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鲜血不断从额角和肩胛渗出,染红了小皇帝明黄色的衣袍。
刘协被他夹得生疼,却死死咬着嘴唇,小手紧紧抓住项羽冰冷的甲片,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他能感受到这个“项校尉”身体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温度,也能感受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杀意。
“在那边!别让那黑狗跑了!还有个小崽子!”
“抓住他们!温侯有重赏!”
西凉兵的呼喝如同催命符。
项羽眼前阵阵发黑,肺部火辣辣的疼,岔道更加难行,瓦砾碎石遍地,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弓弦拉开的“嘎吱”声!
“完了吗……”
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刚刚升起,就被项羽灵魂深处那不屈的狂怒瞬间碾碎!
不!
他项籍,绝不能如此窝囊地死在一群无名小卒的乱箭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数道黑影从侧前方一处半塌的矮墙后猛地窜出!
不是箭矢,而是几块拳头大小的碎石!
这些石头角度刁钻,力道十足,精准地砸向追在最前面的几个西凉兵!
“哎哟!”
“我的眼睛!”
猝不及防之下,两个西凉兵被砸中面门,惨叫着捂脸倒地。
另外几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扰乱了阵脚,脚步一滞,警惕地看向矮墙方向。
“项头儿!这边!快过来!”
一个年轻却异常沉稳的声音从矮墙后响起。
项羽精神猛地一振!
这声音…
是项翎麾下的什长,张猛!
项翎记忆里,这是个沉默寡言但极其可靠的汉子!
项羽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朝着矮墙方向扑去!
矮墙后,果然藏着七八个同样狼狈不堪、浑身带伤的汉军士兵。
他们穿着禁军的残破甲胄,眼神疲惫却依旧燃烧着顽强的火焰。
为首一人,身材精壮,面容刚毅,正是张猛。
他手中还捏着几块石头,眼神锐利地盯着被阻了一阻的西凉兵。
“张猛!卢尚书在后面断后!快去接应!”
项羽一冲进矮墙后的掩体,立刻嘶声喊道,同时将腋下的小皇帝小心地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卢公!”
张猛脸色一变,没有丝毫犹豫,“王五!李老西!跟我来!其他人护住项头儿和…这位贵人!”
他点了两个人,抓起地上散落的短矛,如同矫健的猎豹,弓着腰,沿着墙根阴影,朝着项羽来时的方向快速潜去。
“放箭!射死他们!”
缓过神来的西凉兵头目气急败坏地吼道。
几支羽箭呼啸着射来,钉在矮墙上噗噗作响,碎石飞溅。
“保护贵人!”
剩下的几个禁军士兵立刻组成一道简陋的人墙,用身体和残破的木盾挡在刘协身前。
他们脸上带着赴死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