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靠在冰冷的矮墙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
他看了一眼被士兵们护在身后、小脸依旧煞白却努力挺首腰板的刘协,又看了一眼张猛等人消失的方向。
一种久违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些士兵,为了一个目标,在并肩作战,甚至不惜以命相护。
这感觉,不同于前世他麾下楚军那种基于个人崇拜的狂热,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滋生的、更加沉甸甸的袍泽之情?
“咳咳…”
他咳出一口血沫,眼神却越发锐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着矮墙外的形势。
西凉兵被刚才的突袭打乱了节奏,暂时不敢贸然冲过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用弓箭压制。
但吕布那沉重的马蹄声,似乎正在调整方向,朝着这片区域逼近!那如同洪荒巨兽般的威压感越来越清晰!
时间!
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项头儿!卢公来了!”
张猛的声音带着焦急和喘息传来。
只见他和另外两名士兵,几乎是半架半拖着浑身浴血、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卢植,艰难地退了回来。
卢植的腿上赫然插着一支箭矢!显然在断后时又添了新伤。
“卢公!”
小皇帝刘协带着哭腔扑了过去。
“快!离开这里!吕布…吕布就要来了!”
卢植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声音微弱却无比急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项羽身上。
张猛等人眼中带着询问和信任,士兵们则带着紧张和期待。
刘协紧紧抓着卢植的手,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项羽感受着那道越来越近、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杀意(吕布的威压),看着眼前这群残兵败将,一个重伤垂危的老臣,一个年幼无助的皇帝。
前世的骄傲在疯狂咆哮:带着这些累赘,如何逃得出吕布的追杀?
不如丢下他们,独自突围,以他的战斗本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项翎的记忆在嘶吼:保护陛下!保护卢公!
卢植那决绝的背影在眼前闪过。
士兵们以血肉之躯挡在皇帝身前的画面挥之不去。
两种念头在脑海中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
抛弃?
还是背负?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项羽喉咙深处迸发!
这吼声不是愤怒,而是抉择的痛苦!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所有的混乱、犹豫、痛苦都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所取代!
他扫视着张猛和仅存的几名士兵,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军令般的威严:
“张猛!背起卢公!其他人,护住陛下左右!跟我走!向西!穿过那片火场!”
他的手指向不远处一片火势稍弱、但浓烟滚滚、断壁残垣如同迷宫般的区域!
那是唯一可能阻挡吕布骑兵追击的屏障!
“诺!”
张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背起昏迷的卢植。
其他士兵也毫不犹豫地执行命令,将小皇帝护在中间。
项羽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要将他残破的肺叶都撑爆!
他拔出腰间项翎那把己经崩了几个缺口的环首刀——这简陋的武器让他无比嫌弃,但此刻别无选择!
他猛地从矮墙后跃出,不再隐藏身形!
“鼠辈!项籍在此!想要人头,自己来取!”
他朝着被惊得一愣的西凉兵发出一声挑衅的咆哮!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吸引火力!为队伍争取冲入火场的时间!
果然,那些西凉兵的注意力瞬间被这个敢于主动跳出来的狂徒吸引!
弓箭、标枪纷纷朝着项羽招呼过来!
项羽将步法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空间内左冲右突,身体扭曲成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
刀光在他身边呼啸而过,箭矢擦着皮甲掠过,带起一道道血痕!
他手中的环首刀化作一道匹练,格挡、劈砍!
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伤口迸裂,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焦土!
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的死神,用残破的身体和疯狂的意志,硬生生为身后的队伍撕开了一道缝隙!
“冲过去!”
项羽嘶声力竭地大吼,一刀劈开一个试图拦截的士兵,自己也被反震力震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张猛等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护着小皇帝,背着卢植,咬着牙,朝着那片浓烟滚滚、火焰跳跃的废墟迷宫亡命冲去!
“拦住他们!放箭!射那个大的!”
西凉兵头目气急败坏。
更多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项羽和正在冲入火场的队伍!
项羽挥刀如轮,拼命格挡,但箭矢太多!
一支刁钻的冷箭“噗”地一声,狠狠扎进了他本就重伤的左肩胛!
“呃啊——!”
钻心的剧痛让项羽眼前一黑,几乎跪倒在地!
但他凭借着非人的意志力,硬生生挺住!
反手一刀将箭杆斩断,箭头却深深嵌在骨肉之中!鲜血如同泉涌!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猛等人的身影己经没入浓烟。
他不再恋战,也猛地转身,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头扎进了那片灼热、呛人、能见度不足数尺的炼狱火场!
浓烟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身后是西凉兵气急败坏的叫骂和不敢深入火海的犹豫。
就在项羽身影消失在浓烟中的下一刻,那如同魔神般的赤红身影,踏着沉重的马蹄声,轰然降临在火场边缘!
吕布勒住躁动的赤兔马,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新增的几具西凉兵尸体,又投向那片浓烟滚滚、烈焰升腾的废墟。
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丝被打扰了狩猎兴致的冰冷杀意。
“项…籍…”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方天画戟的戟尖在火光下闪烁着危险的红芒。
他并没有立刻策马冲入火海。
赤兔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前蹄刨着焦黑的地面。
“温侯…火势太大…”一个西凉军侯小心翼翼地禀报。
吕布沉默着,如同冰冷的雕塑。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浓烟和火焰,锁定了那个正在火海中艰难穿行的浴血身影。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手,朝着火场的另一个方向一指,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传令,封锁所有出口。调弓弩手,外围警戒。他…逃不出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