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午后总是带着慵懒的暖意，阳光透过“燕语坊”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小燕子盘腿坐在矮榻上，怀里揣着个鼓鼓囊囊的食盒，左手捏着块玫瑰酥，右手正拿着银勺往青瓷碗里舀薰衣草精油，鼻尖沾了点鹅黄色的花粉，活像只偷嘴的小松鼠。
“唔……这个味道不对。”她咂咂嘴，把玫瑰酥的碎屑掸在衣襟上，伸手去够桌角的桂花蜜。食盒里的零嘴摆得满满当当：晴儿亲手做的乳扇沙琪玛、萧阳采来的野酸梅、还有从京城会宾楼捎来的茯苓饼——柳青说这是金锁特意按她当年的口味改良的，少了些甜腻，多了层果仁香。
银勺搅动精油的声音沙沙作响，混着她啃酸梅的“咯吱”声，倒比后院的蝉鸣还要热闹。忽然鼻尖一痒，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惊得桌上的香粉罐倒了两个，浅紫色的蝶豆花粉末簌簌落在她的绣花鞋上。
“哎呀！”小燕子手忙脚乱地去扶罐子，指尖却沾了满手蓝紫色，蹭到刚做好的茉莉香膏上，晕出一小片好看的云彩。她盯着那抹意外的颜色发了会儿呆，突然拍手笑起来：“这样倒好看！”
食盒里的酸梅只剩最后一颗了，她叼着梅子核，含混不清地翻出画夹。笔尖沾着未干的香膏，在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配方：“薰衣草三钱，桂花蜜一勺，再加……嗯，蝶豆花粉一点点，就叫‘洱海月’好了！”说罢抓起块沙琪玛塞进嘴里，碎屑掉在画纸上，倒像极了夜空中的星子。
萧月抱着布偶猫从门外探进头来，看见她鼻尖的花粉忍不住笑：“姑姑，你变成小花猫啦！”小燕子挑眉，突然抓起把玫瑰花瓣撒过去：“小丫头敢笑我？看我怎么挠你！”姑侄俩在香粉堆里闹作一团，猫咪吓得蹿上货架，碰倒了一排贴着“试香”标签的小瓷瓶，顿时满室都是清甜的栀子香。
晴儿进来时，正撞见小燕子举着块茯苓饼诱猫下来，裙摆扫过香案，带倒的蜂蜜罐顺着桌角往下淌，在青砖上画出道黏糊糊的金线。“我的祖宗哟！”晴儿赶紧拿抹布去擦，却被小燕子拉住手腕，往她鼻尖点了点蝶豆花粉：“晴儿你看，这样是不是比宫里的胭脂新鲜？”
阳光落在晴儿沾了花粉的脸颊上，竟真比当年在漱芳斋用的胭脂还要灵动。小燕子忽然想起什么，从食盒底层摸出个锡纸包，里面是几块硬邦邦的西洋饼干——班杰明寄来的，说配着她调的果香蜜饯正好。她递了块给晴儿，自己也咬了一大口，咔嚓声里含混着说：“你尝尝，这玩意儿在大不列颠当早饭，硬得能练牙口，不过配咱们的酸梅酱倒挺妙。”
正说着，萧剑提着个竹篮进来，里面是刚从后山采的野薄荷。“闻闻这个？”他把几片嫩叶递到小燕子鼻尖，清冽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的甜香，像极了洱海边的风。小燕子眼睛一亮，抓起薄荷就往精油碗里扔，结果手劲太大，溅了自己一脸蜂蜜。
“哎呀！”她皱着鼻子去擦，却把蜂蜜抹得满脸都是，逗得萧月首拍小手。晴儿笑着递过帕子，看着她一边用薄荷叶沾蜂蜜吃，一边含糊地念叨“这个味道要记下来”，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比任何名贵香氛都要让人安心。
暮色漫进窗棂时，小燕子终于调好新香。青瓷小碗里盛着淡金色的膏体，缀着几点蓝紫花粉，像把揉碎的星光。她小心翼翼地装进描金小盒，贴上“洱海月”的标签，才发现食盒早己空了，嘴角还沾着沙琪玛的糖霜。
“明天让伙计把这个送到船运栈，”她舔了舔唇角的糖渣，眼睛亮晶晶的，“给金锁寄一盒，再给……给京城也捎两盒。”萧剑与晴儿对视一眼，都没接话，只是看着她把香盒仔细包好，动作里带着种说不清的温柔。
晚风穿过廊下的风铃，送来远处酒馆的歌声。小燕子抱着空食盒，靠在窗边看夕阳把云彩染成蜜糖色，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御花园偷藏点心的日子。那时的甜是偷来的欢喜，如今的甜，却带着踏踏实实的安稳，像她调的香，不浓烈，却绵长。
她摸出最后一块压在盒底的茯苓饼，慢慢嚼着，舌尖的甜混着鼻尖的香，在心底酿成了一坛名叫“归处”的酒。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来，照着满架待售的香膏，也照着矮榻上打盹的小燕子，她怀里的画夹还摊开着，那页“洱海月”的配方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月亮，像极了她此刻弯起的眉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