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生涯,与幼儿园截然不同。
不再是游戏和歌唱,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整齐的课桌,和一本本散发着墨香的崭新课本。第一天放学,一一的小脸上不再是纯粹的兴奋,而是带着一丝小小的、可爱的愁容。
“阿爹,”她把一本印着“数学”二字的课本摊在桌上,指着上面那些弯弯曲扭的符号,“这个‘1’、‘2’、‘3’,我认得。可是……为什么‘1’加上‘1’,就变成了‘2’呢?它们明明是两个‘1’呀。”
我看着那些被这个时代称为“阿拉伯数字”的符号,不禁莞尔。在我的认知里,计数用的是“一、二、三、亖……”或是更复杂的算筹。这种简洁的符号体系,对我而言同样新奇。
更让她苦恼的是“汉语拼音”。那些“a、o、e”的组合,对她这个说着一口纯正秦朝雅言的“古人”来说,简首如同天书。
我意识到,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做一个在校门口等待的父亲了。我必须成为她的“老师”。
于是,每当夜幕降临,“安和堂”打烊之后,后院的灯火便会亮到很晚。
我,一个曾经的始皇亲卫,金丹期修士,开始了我人生中最艰难的“修行”——学习小学一年级的课程。
我先自己把所有课本通读一遍。以我的神识和记忆力,记住这些知识不成问题。但难的是,如何用一个六岁孩子能理解的方式,将这些知识教给她。
我不能跟她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来解释加法。
我从厨房拿来两颗红枣放在桌上。“一一,看,这是一颗红枣,对吗?”
“嗯。”
“我再放一颗过来,”我将另一颗红枣放在它旁边,“现在,你数数,一共有几颗?”
“一、二……两颗!”她恍然大悟。
“所以,一个‘1’,加上另一个‘1’,它们合在一起,就是‘2’了。”
“哦!我懂了!”她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种解开谜题的喜悦,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滋养我的心神。
就这样,我用最原始、最笨拙的方法,陪着她一点点啃下这些现代知识。我们用石子学算术,用描红的字帖学写字,我甚至用秦腔的调子,教她背诵那些拗口的拼音。
后院里,常常回荡着我们父女俩的笑声和读书声。
“b-a-ba,爸爸!”当她第一次用拼音,准确地拼出对我的称呼时,我激动得将她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这段共同学习的经历,让我们的心贴得更近。她不再仅仅是依赖我,更把我当成了无所不知的伙伴和榜样。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地、系统地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基础。
我发现,这个时代虽然灵气匮乏,但在探究“格物致知”的道路上,走出了另一条璀璨辉煌的大道。那些被称为“科学”的知识,解释了日月星辰的运行,解释了风雨雷电的成因,其精妙之处,甚至让身为修真者的我都叹为观止。
我开始享受这种生活。白天,我是悬壶济世的江医生;晚上,我是一年级小学生江一一的“同桌”。尘世的烟火气,将我这个古老的灵魂,彻底浸润、融化,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平和。
而一一,也在这种全新的学习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她的聪慧,她的专注,让她很快就跟上了学校的进度,甚至名列前茅。
只是,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小的“麻烦”。
一次美术课,老师让画《我的家人》。一一的画上,只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女孩。
老师好奇地问:“一一,你的妈妈呢?”
一一很认真地回答:“我的妈妈,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在天上,变成了一颗最亮的星星,每天晚上都会看着我。”
这是我教她说辞。那个为了生她而难产去世的、她从未见过面的阿娘,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女儿的心中。
从那天起,老师和同学们都对她多了一份怜爱与照顾。而我这个“单身父亲”的形象,也愈发地深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