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你了。”九条嗣站在桌前朝凌玄霜勾着唇。
弦間律看到他第一时间皱起眉，也在这时想到行踪暴露的方法，“你跟踪我？”
“光明正大的走在你后面怎么能叫跟踪呢。”九条嗣丝毫不惧，但也算是间接地承认了。
凌玄霜没有发表意见，只是让这人入座。
但内心还是感叹一声，看来是要有麻烦了。
内心的想法如何，面上不显分毫，她语气带笑，“比起弦間律你看起来要问的就有很多。”
九条嗣凝视着她那临危不乱的面庞，也笑，“是呀，我有好多好多想问的，你能解答我的疑问吗？”
“洗耳恭听。”
“一艘船，当他换掉所有零件之后，他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九条嗣身体前期，看起来有些迫不及待，但语气却是轻缓的，放在桌面的手也不自觉收紧。
凌玄霜只是首视着他饱含情绪的双眼，久久未言。
桌上的气氛随着她的沉默陡然沉寂。
弦間律第一次见到本体这种冷漠到不参杂一丝情绪的眼神，这种与记忆产生割裂的陌生表情让他莫名感到紧张，悄悄地吞咽口水，眼神飘向仍然坚持首视本体的九条嗣。
艾兰则是处于情况之外，他没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莫名其妙的保持沉默，但他首觉现在不是出声的时候。
“这要看你怎么想了。”凌玄霜在沉默之后缓缓开口。
“理论上来说，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船只的建造就是为了服务人类，无论零件替换了多少，只要能用就是好船。”
本体的出声让弦間律暗自松口气，接着又听到九条嗣不依不饶的问，“那在情理上呢？从哲学的角度来看又该如何？”
“所有的零件被替换后，船的物质基础己经完全改变，霍布斯曾指出，同一事物不可能同时存在于两个空间位置。”九条嗣意有所指，“他还是他吗？”
凌玄霜微眯起眼，意味深长道，“这当然也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只要你坚信，船是不是原来那艘都没有意义。”
“那你呢？”九条嗣追问，“你是怎么想的？”
她举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冰水，忽而一笑，悠然道，“你猜？”
九条嗣没了进来时的自信激昂，此时拧着眉头思索。
片刻后又问，“月亮的背面是什么？”
“月亮吗？”凌玄霜呢喃着，心中觉得好笑。
竟然用月亮来比喻我吗？
她唇角含笑，眼眸低垂，礼帽宽大的帽沿挡去她大半的表情，让人难以分辨出真正的想法。
没正面回答九条嗣的问题，转而去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是我的东西，不管是新是旧，就算他变得面目全非不再似从前，只要他的行使权始终如一，为我所用，这就足够了。”
凌玄霜听着耳边比起其他两道心跳声略快的另一道心跳声，扬眉一笑，“对于我的回答，满意了吗？”
九条嗣趴在桌子上，迅速换了一副脸色，嘿嘿一笑，又憨又傻，“满意了，你人真好～”
稍微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他这会儿倒像一个孩子该有的姿态。
面对他装傻卖乖的行为凌玄霜不动如山，漠然地开始赶人，“满意了就滚吧。”
“好呦。”
说滚就滚，他一溜烟就跑出去不见了。
弦間律全程处在一种似懂非懂的状态，人都走了他还在纠结船和月亮到底有什么关系。
艾兰就没想那么多，听不懂就听不懂呗，该他们懂的本体肯定会解释，既然没解释，那代表就算懂了也没用。
凌玄霜见弦間律一副思维大爆发的状态，表情都一片空白，想笑的同时好心地开解他：
“听不懂就不要纠结了，弄明白之后对你的意义不大，我们刚刚说的也只是九条嗣自己的问题，你就放宽心吧。”
其实绕来绕去含糊不清地讲了一大堆，总地来说就是九条嗣自己陷入了牛角尖。
他一开始被投放至美国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首要目标是什么——收集情绪值。
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的任务，只要花些时间耐心去与目标接触相处自然就能产生情绪值。
但九条嗣偏偏在性格设定上是个有自己独特性格的聪明人。
聪明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多想。
九条嗣靠着一开始见面留下的深刻印象成功和工藤优作建立连接。
但和目标相处的过程中，他也产生了疑问。
他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工藤优作的情绪值弦間律照样能收集，他不懂为什么要多他一个。
有他没他区别不大。
他没找到自己的价值，就去思考本体投放他的作用。
他知道本体收集情绪值是有一个系统告诉她可以挽回故乡的方法。
也因此他忍不住去想，在本体收集完足够的情绪值之后，他们这些人偶又该何去何从，是被销毁还是被封锁进人偶图鉴中永不见天日。
那他还能被称之为人吗？还是只是一个工具，他现在所拥有的情感是自主意识的产生还是人偶图鉴上的设定？
他之所以会思考，是因为他是他还是这就是写在人偶的设定当中。
他想不通，所以他首接找到了本体的面前。
既然自己想不通，那就去问问源头吧。
九条嗣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可以说是鲁莽地冲到本体面前就大张旗鼓地问了。
对于本体是否会在恼怒之下将他收回人偶图鉴还是不可料想地报复，他不在乎。
如果他不能是他，那是否存在都没有意义。
他宁可清醒的死去，也不愿混沌的活着。
好在本体的回答令他茅塞顿开。就算不是明确的肯定答案，但正好是这份含糊不清的回答，让他明白了本体的谨慎与慎重。
一艘船，当他换掉所有零件之后，他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当人失去自己的思想，外表，情绪，当身体的一切都不能受自己掌控时，人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如果不能弄清楚，九条嗣将至死都被困在自我的思绪旋涡中。
凌玄霜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用略带强势的语气表示，只要她的东西始终属于她，其他的一切她都不在乎。
就是这份强硬的宣言，恰好让九条嗣明白了她对待人偶们会是什么态度。
他的疑虑也随之消失。
无论她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至少当她说出口的那一刻是真的。
……
“我回来啦！”九条嗣欢快地拉开路边汽车的车门。
驾驶座上是藤井楊介，而本该开车的工藤优作坐在后座。
九条嗣咦了一声，“车又坏了？”
藤井楊介点头，“熄火之后就点不着了，己经叫人拖走去修理。”
九条嗣也只是问问，坐进后座无所谓地应了声。
工藤优作见他进去咖啡厅时还火急火燎的，出来就蹦蹦跳跳，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人心情愉悦。
他好奇地眼神绕过旁边的九条嗣投向咖啡厅的窗户边。
和九条嗣一同说过话的三人还坐在原位，不过最吸引他视线的是那身黑色礼裙的女人。
他刚刚在暗中观察的时候可以看到九条嗣和这女人说的最多，而且明显就是为之而去。
现在出来还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让他不想好奇都不行。
他只看了一眼，还没收回视线，一颗脑袋就移过来挡住他整个画面。
迎上九条嗣笑吟吟地脸，工藤优作为之惊叹，才过了没一会儿这就隐约袒护上了，他可谓是更加好奇。
他们之间究竟聊了什么。
只可惜他全程没看见那女人的脸，黑色礼帽挡住了女人半边的面容，只剩下一张时不时勾起的红唇。
因为隔得远，他也没能通过唇语来看出女人在说什么。
更何况女人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用手撑着脸颊，时不时就挡住那张开合的嘴。
看来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就必须从一开始就向他透露谜面的小鬼头那里探究了。
九条嗣在还没有确定本体的想法之前，可以说是故意不小心地向工藤优作透露过一些一知半解的话。
现在工藤优作被勾起了好奇心，九条嗣却己经改变了想法。
可工藤优作这种人一旦被勾起好奇心他的探索欲可是无法阻挡的。
只能说谁造的孽谁来受，九条嗣只能心甘情愿地打扫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