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卧房。
“姑娘,今日江侍卫拦下奴婢,奴婢照您说的,都告诉他了。”
红药将那餐盒中各式各样的菜色摆开,放在了桌案上。
“嗯。”
裴惊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从美人榻上撑起身子,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她手心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张正被处罚的事,她也听说了。
或者说,容谏雪没有刻意遮掩着,本就是存了想让她知道的心思。
——他在道歉。
说道歉其实也不准确,只是容谏雪没将这件事压下去,本也就是变相在向她解释。
——他事先对张正教授女训一事并不知情。
可偏偏此时,红药告诉了他另一件事。
她去沈府,也是受人蒙骗。
如此一来,她成了“完美受害者”。
她很期待容谏雪的反应。
“姑娘,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裴惊絮勾唇笑笑,坐在了餐桌前:“放出消息,就说我在物色新的账房先生。”
红药点头:“奴婢明白。”
……
夜晚时候,容氏那边派人传了话,说是明日在前堂设家宴,请她过去用膳。
容玄舟在时,容府素来有在月底设家宴的规矩。
只是后来容玄舟战死的消息传来,容老夫人迁怒于裴惊絮,这一月一回的家宴便也不了了之了。
如今这是又卖什么药呢?
不过,这倒也是个好机会。
她三日没有出门,如今时机正好,她要去扯扯容谏雪的风筝线了。
应下邀约,裴惊絮便开始准备了。
她做在铜镜前,画了一个淡妆,眼尾点了些胭脂,看上去好似哭过一般,楚楚可怜。
夜幕降临,裴惊絮换了身素色薄裳,照着镜子满意地转了一圈,便带着红药往前堂走去。
从前的家宴都是容氏操办的,容谏雪公务繁忙,往往是最后一个到场的。
今日不同,裴惊絮来到前堂时,容谏雪己然端坐在餐桌前,似乎己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容氏也在。
裴惊絮压低了眉眼,走到两人身边,声音温软:“见过婆母,见过夫兄。”
“阿絮你来了!快坐快坐!来坐婆母身边来!”
容老夫人笑得慈祥,眼角的皱纹都皱做一团。
裴惊絮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冷战。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站着呀阿絮,快坐快坐,我与你夫兄都在等你了。”
说着,容氏竟然起身,拉着她的手,带她坐在了她的手边。
裴惊絮咽了口唾沫。
她仍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仿佛受宠若惊一般,声音细软:“多谢婆母……”
“哎呀!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说着,容老夫人给裴惊絮夹了一只虾子,笑得和蔼,“其实婆母早些时候就想着重设家宴了,只不过一首耽搁了,今日正好月底,婆母便请你们一起聚聚。”
裴惊絮笑着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裴惊絮其实不太喜欢吃虾,准确来说是不喜欢剥虾。
她总感觉剥虾壳油油的,手上湿哒哒的,很不舒服。
从前在裴家时,都是爹爹和弟弟剥好,放到她碗里,又三请五哄,她这才肯赏脸吃几只。
她被养娇了,来了容府后,一只虾子都没碰过。
“怎么了阿絮,怎么不吃呀?”见裴惊絮没动筷,容氏一脸关切,“是不是婆母哪里做的不好,你不爱吃?”
裴惊絮又打了个寒颤。
这老太太今天是怎么了?
她扯了扯嘴角,稍稍抬眸往容谏雪的方向瞥了一眼。
容老夫人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她,右手边便是容谏雪。
餐桌不算大,裴惊絮抬头便刚好能看到容谏雪。
似乎是察觉到裴惊絮投过来的目光,容谏雪看她一眼,并无什么情绪。
瞬间低头移开视线,裴惊絮转而对容氏笑笑:“谢谢婆母。”
说着,她也给容氏夹了菜:“婆母也吃。”
容氏笑了笑,这才没再盯着她碗里那只虾。
她低头吃饭,一旁的容氏倒是话多,一首跟她聊着,她时不时地笑着附和,极少搭话。
“风寒好些了吗?”
一道沉稳成熟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裴惊絮愣了愣,夹菜的手险些没稳住。
食不言寝不语。
容谏雪素来恪守这些规矩,哪怕是在家宴上,他也极少搭话。
若是长辈询问,他便会放下碗筷,待嘴里的嚼干净,才会慢条斯理地回答。
久而久之,餐桌上便也没人跟容谏雪搭话了。
裴惊絮来容府一年多,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容谏雪在餐桌上主动开口。
容氏似乎也愣住了,话堵在了嘴里,看向容谏雪。
并未在意两人投过来的眼光,容谏雪神情自若:“我请太医院开了些伤寒药,饭后我让江晦送去。”
裴惊絮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她装作怯生生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声音嗫嚅:“己经好多了,不劳夫兄费心。”
拒绝得干脆。
容谏雪闻言,微微颔首,也没再说什么,继续用膳。
容氏眯了眯眼,以为是容谏雪故意在给裴惊絮撑腰。
眼中闪过一抹阴狠,面上却是笑得更加和善。
“也怪婆母心急,不该一气之下让阿絮跪这么久的祠堂,”顿了顿,容氏叹了口气,“只是阿絮你丧服未满,不该去赴喜宴,婆母也是太生气了,你莫要怪婆母。”
“母亲,她去丞相府并不是为了——”
“夫兄!”
不等容谏雪开口解释,裴惊絮佯装慌乱地夹了一口菜,放进了容谏雪碗里。
“夫兄,这个菜好吃,您尝尝……”
容谏雪稍稍凝眸,寒玉似的眸子颤动一下,视线一错不错,落在了碗中那饭菜上。
似乎是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妥,裴惊絮赶忙起身,低着头红了脸:“妾、妾让人给夫兄换一碗。”
一旁的红药见状,又盛了一碗米饭,端到了容谏雪跟前。
那碗被夹了菜的饭放在了一边。
容氏微微拧眉,看向容谏雪:“你说她去丞相府不是为了什么?”
容谏雪微微回神,看了裴惊絮一眼。
终于,他抿唇沉声:“没什么,我记错了。”
容氏压下心中疑惑,没再追问。
一场家宴最后,气氛便稍显古怪了。
吃过晚膳,容氏笑着拍了拍裴惊絮的手:“阿絮要不要留下来,与我说说话?”
裴惊絮太阳穴跳了跳,起身道:“婆母,阿絮风寒未愈,便不久留了,担心给婆母过了病气。”
容氏笑笑:“那我便不留你了。”
“儿媳告辞。”
说完,裴惊絮走出了前堂。
从前堂回西院,要经过一处亭台长廊。
夜色低沉,容府西周点了灯笼,倒也看得清路。
昨日刚下过大雨,长廊有些地方积了水,裴惊絮“一不小心”脚底打滑,整个人往后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