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得了太后的宠爱,漱芳斋俨然成了皇宫的 “珍宝阁”。每日卯时三刻,御膳房的车轮声便碾过青石板路,二十西道滋补膳食盛在描金食盒里,光是粥品就有白玉莲子羹、冰糖燕窝粥轮番上阵。太医院的老太医们排着队候在廊下,诊脉时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金贵的格格。就连素来威严的太后,也常亲手捧着药膳,颤巍巍地递到小燕子跟前。
可这般捧在手心的日子,对生性如风的小燕子来说,却比扎手的荆棘还难熬。这天晌午,暑气正盛,蝉鸣声透过竹帘钻进来,搅得人愈发烦躁。明月和彩霞倚着门框打盹,绣帕子半掩着脸,嘴角还挂着浅浅的涎水。小燕子轻手轻脚挪到窗边,像只好奇的狸猫般掀开茜纱窗一角。
外头的阳光裹着热浪扑面而来,御花园里的桃花开得正酣,粉白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砖上,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香气。“再闷下去,我这翅膀都要生锈啦!” 她踮着脚尖转了个圈,发间的珍珠流苏跟着晃出细碎银光,忽然瞥见墙角那匹半旧的月白床单,狡黠的光立刻跃上眼底。
只见她利落地扯下床单,手指翻飞间就系成一条粗绳,又把棉被揉成团,塞进枕头套里,远远看去倒真像个人形。正要顺着绳子往下滑时,缠满纱布的右手突然传来刺痛,她咬着下唇思索片刻,竟用贝齿咬住绳头,左手死死攥住窗棂,像只倒挂的小猴子般慢慢蹭下去。
刚落地,就撞见小桌子抱着青瓷药碗匆匆走来,碗里的药汁晃出圈圈涟漪。“嘘 ——” 小燕子慌忙捂住他的嘴,杏眼里满是狡黠,“就去御花园闻闻花香,保证比药还灵!” 话音未落,裙摆己经掠过墙角的青苔,惊起两只停在石榴花上的蝴蝶。
小桌子举着药碗呆立半晌,突然扯开嗓子大喊:“格格又溜啦!” 这声喊如同惊雷,瞬间炸开在紫禁城上空。坤宁宫里,皇后手中的银针 “当啷” 坠地,刚绣了一半的鸳鸯帕子滑落在地;养心殿内,乾隆批阅奏折的朱笔猛地戳破宣纸,殷红墨迹在 “国泰民安” 西字上晕开;寿康宫里,太后 “砰” 地拍碎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金丝绣鞋上,她颤巍巍拄起龙头拐杖:“快!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
宫道上顿时马蹄声急,侍卫们举着鎏金长枪穿梭如织,红缨在烈日下翻飞;宫女太监们提着绘花鸟笼灯,钻进假山缝隙、探入荷花池边。太后站在神武门前,额间的东珠随着颤抖的身子轻晃:“找不到格格,你们都提着脑袋来见我!” 皇后攥着容嬷嬷的手腕,指尖几乎掐进对方皮肉:“去御花园!她最惦记那株百年古梅!”
而此时的小燕子,正蹲在御花园最高的假山上,晃着沾满泥土的绣鞋。她头上插满了折来的桃花枝,鬓边还沾着片嫩绿的柳叶,手里捧着几瓣花瓣当扇子。瞧见远处急匆匆赶来的人群,她立刻跳起来挥舞花枝,发间的花瓣簌簌飘落:“皇奶奶!皇阿玛!快来看这朵花会笑呢!”
太后拄着拐杖的手还在发抖,可望着那张比春日暖阳还灿烂的笑脸,所有的怒气都化作了一声叹息。她伸手轻轻刮了刮小燕子沾着泥点的鼻尖,凤眼里盈满无奈与宠溺:“你呀,真是要把这皇宫闹个底朝天!”